陆早早的情况完全不容乐观,只有靠打营养液才能勉强维系着她脆弱的生命。
大部分时间病房里面都有人陪护,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偌大的病房只有陆早早一个人,但是病房外面一直有人日夜不休地看守她,只要陆早早发出一点动静,就会有人冲进来。
陆早早的身体情况经受不起第二次意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陆早早自己也不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陆早早就只是躺着,偶尔下床慢吞吞地挪动脚步站定到窗户面前,垂着眼望着楼下栽种的那一片葱翠的绿植,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除此之外,她任何事情都不干。
没有人知道陆早早在想些什么,其实陆早早自己都不知道,她记性变得很差,可能上一秒还是思索考量着的事情过几秒之后就完全记不太清楚了,她只是怔愣着望着那一片绿意盎然。
如果不是有人时刻看守,谢洄年毫不怀疑陆早早会从这面窗户上一跃而下,就此消散。
他时时刻刻都在为可能发生的情况忧心竭虑,夜不能寐。
谢洄年在她身后轻声说,“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去魁北克看枫叶吧,或者去瑞士看雪山,去芬兰看极光,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世界上漂亮的风景很多,我们都可以去看看。”
陆早早只是站着,眼神甚至都不转动一下。
谢洄年又开始自说自话,“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
陆早早只是眨一下眼睛。
除了医生护士,轮流照顾着她的几个护工阿姨,以及谢洄年、陆傲天和沈星遥三个人之外,陆早早清醒之后再没有看见过其他的人,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差到极点,需要完全的静养。
差不多三天之后,陆傲天才适当放宽禁锢,允许其他的人踏入到这间病房来看她。
病房里面的人来来回回地来,又来来回回地走,陆早早有时候在睡觉,有时候睁着眼睛无聊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和墙壁,从醒过来到现在她没有仔细地看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谁看见这样沉默病态、丧失掉所有表达欲和生命力的陆早早好像都只剩下了沉默和眼泪。
沈怀瑾进来的时候,陆早早就站在那扇窗户面前,房间里面弥漫着新鲜的花香和凝固着的死气。
沈怀瑾沉默良久,盯着陆早早背后快要戳破天蓝色病号服的一对蝴蝶骨,他咬着牙,有些愤恨,但这愤恨须臾之间就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他没想到再见到陆早早会是这种情形。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
陆早早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之后竟然不是不甘委屈,不是愤愤不平找他们要说法,不是积压着滔天怨火寻求报复,而是走向一条完全截然相反的道路,自杀。
为什么?
沈怀瑾咬牙切齿,他完全无法理解陆早早的决定,所以率先替陆早早感到不甘,如果已经痛苦到了毫不犹豫想要自杀的地步,为何不把这份痛苦施加抛还给他们。
“这么痛苦的话应该来折磨我们,而不是伤害你自己,你明不明白。”
沈怀瑾从小到大最会处理的就是解决让他痛苦烦躁的事情和人,因为他无所畏惧,做什么都有退路,他想陆家所有人都会这样处理问题,陆早早却成为其中最独特的例外。
她不明白。
沈怀瑾也不会明白,对陆早早而言,死亡才是最好、最妥帖、最遂她心愿的最终退路。
她仍旧寡言,眼神看着那棵巨大的榕树顶端的叶子,盈盈的绿色占满陆早早整个视线,看得太久太久了,陆早早眼睛有些发酸,她转过身,却没有看沈怀瑾一眼。
而是缓慢地走动到床边,缩回到被子里面,大夏天,陆早早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身躯薄得像是一张纸,几乎没有任何凹凸出来的地方。
沈怀瑾这才看清陆早早的脸,异常苍白的一张脸,眼珠漆黑,空洞洞的,一点光都没有,看着让人心惊。
前段时间陆清婉用锋利的刀叉捅进他胸骨处的伤口正在慢慢好转,但是陆早早的身心状况却变得如此差,沈怀瑾涌现一种非常荒谬的错觉,他甚至觉得陆早早在替他完成一部分的疼痛,而他调换了陆早早一部分的康健。
沈怀瑾双手搭在床沿,手臂上青筋涌现,双眼通红地注视着陆早早的侧脸,“对不起。”
陆早早感觉这三个字她在这些天里面已经听到好多好多次,有时候大脑昏昏沉沉的,甚至都分辨不清楚都是谁讲的,现在沈怀瑾又在说,陆早早不知道说来说去有什么用。
好无聊哦,陆早早不关心这些道歉,不关心跟她道歉的这些人,只是很跳脱地想,天空那朵云好白。
好想要躺上去,然后去往天堂,不行的话,就彻彻底底地坠落下来,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