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宋芫连忙打出一张牌,扭头看向舒长钰,笑眯眯道,“正念叨你呢,你就回来了。”
舒长钰解下沾满雪花的斗篷,随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目光扫过桌上的麻将牌局,唇角微扬:“赢了多少?”
“就输了一把。”宋芫努了努嘴,“有人故意趁我分心的时候胡牌。”
暗七立刻喊冤:“宋哥,牌场无父子啊!”
“滚一边去!谁跟你是父子!”宋芫笑骂着抓起一把瓜子壳扔过去。
舒长钰走到宋芫身后,修长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俯身看了眼他的牌面:“打这张。”
他指尖点了点宋芫手边的一张五万。
宋芫将信将疑地打出五万,结果下家宋晚舟立刻兴奋地推倒牌:“胡啦!”
“你故意的吧?”宋芫气得朝舒长钰比了个中指。
舒长钰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低笑一声:“牌技差还赖人?”
“谁牌技差了,要不是你瞎指挥,我能输吗?”宋芫给了他一记眼刀,抽回手,将牌一推,“不玩了!”
宋晚舟掩嘴偷笑,暗七则麻利地收着桌上的铜钱,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
徐悦默默起身,站到一边。
舒长钰在宋芫身旁坐下,道:“方才听你们在谈流民的事?”
宋芫点点头,将方才想到的法子说了出来:“我想着,可以设立一个‘保甲连坐’制度,让流民们互相担保。每十户编为一甲,互相监督。”
“若发现奸细不举报,全甲连坐受罚。这样他们就会互相盯防,比我们一个个筛查要有效得多。”
这个方法正是借鉴了后世某位着名改革家提出的“保甲制”。
只有让流民互相监督制约,才能最大限度地杜绝奸细混入。
“当然,还得再设立举报奖励,凡举报奸细属实者,赏银十两,赐良田一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探子藏不住的。”宋芫补充道。
其实宋芫不太喜欢这种举报制度,容易滋生冤假错案,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手段。
宋晚舟双眼亮晶晶的:“哥,这法子好!那些流民为了赏银,肯定会互相盯着的。”
暗七也竖起大拇指:“宋哥这招高啊,可省了咱们筛查的功夫。”
宋芫笑嘿嘿:“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具体实施起来还得再完善。”
舒长钰捏了捏他的后颈:“已经很好了。”
他的指尖微凉,却让宋芫感到一阵安心。
“对了,林大人找你什么事?”宋芫突然想起这茬,问道。
舒长钰神色微凝:“福王派使者去了广安府,要求林知府开城投降。”
“什么?”宋芫猛地起身,“林大人没答应吧?”
舒长钰语气凉凉:“也就是斩了来使,把人头挂在城门口示众。”
宋芫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觉得解气:“干得漂亮!”
这林知府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行事如此刚烈果决。
惠王府。
“铮——”
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演武场上。
李言澈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与詹清越你来我往地过招。
少年身形矫健,剑招凌厉,竟与詹清越打得难分高下。
“王爷的剑法愈发精进了。”詹清越一个侧身避开锋芒,反手挑开李言澈的剑势。
李言澈收剑而立,微微喘气:“还不够。其它藩王都开始行动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詹清越目光落在眼前的年轻藩王身上,十三岁的少年,身量已近成人。
他眉宇间已褪去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锋芒。
那双与舒长钰如出一辙的凤眸中,暗藏着一团燃烧的野火。
寒剑映着少年秾丽的眉眼,当真应了那句“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詹清越不禁感慨,谁能想到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与谋略,连辰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算计中。
年龄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
因年幼,其它藩王,甚至是皇帝都不曾将他视作威胁,任由他在暗中积蓄力量,悄然布局。
但也因年幼,他难以服众,必须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且支持他的势力,除了一开始下注的詹家,便寥寥无几。
而詹家也是因詹清越的缘故,才从指缝间漏出挤出些许资源来扶持李言澈。
毕竟在这乱世,各方势力都在谨慎权衡利弊,谁也不愿轻易将过多的筹码压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身上。
而李言澈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叫詹家心甘情愿以倾族之力相托。
可见这位少年藩王的手段与魄力。
詹清越递上汗巾:“王爷放心,秦将军已带兵支援冀州,至少还能为我们争取两年时间。”
说到这里,詹清越幽幽叹了口气,他们底子还是太薄了,需要更多时间积蓄力量。
李言澈接过汗巾,随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眸中闪过一丝锋芒:“两年足够了。”
他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声音沙哑:“传令下去,加快东柳庄后山的兵器打造进度,另外,让骆统领带着护卫军进山,加紧操练。”
詹清越拱手应是,随即又想起一事:“王爷,还有一事。”
“说。”
“宋二公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乃出将入相之能,王爷何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李言澈打断道,“宋哥哥的家人,谁也不许动。”
詹清越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却也不敢违逆:“属下明白。”
李言澈将长剑归鞘,转身朝书房走去,黑色锦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忽然停下脚步,侧首道:“宋哥哥近日可好?”
詹清越垂眸答道:“宋公子一切安好,近日还在流民中推行‘保甲连坐’之制,效果显着,已揪出三个福王细作。”
李言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宋哥哥总是能想出好办法。”
腊月廿九,除夕,云山县飘起了鹅毛大雪。
今年南阳府军务繁忙,宋远山无法归家,只托人捎了封信和一些年货回来。
信上说前线战事吃紧,让他们兄妹几个好好过年,不必挂念。
宋芫将信收好,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缓缓吐出一口气。
“哥,咱们贴春联吧?”宋晚舟抱着一摞红纸走进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似乎丝毫没有被外界的纷乱影响。
宋芫回过神来,笑着接过红纸:“好,今年咱们自己写。”
兄妹几人围坐在暖阁里,研墨铺纸。
宋争渡执笔,笔走龙蛇间,一副“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的对联便跃然纸上。
字迹遒劲有力,颇有风骨。
“二哥的字越发好了。”宋晚舟赞叹道。
宋皎皎默默拿起剪刀,剪了几张精致的窗花。
她手指灵巧,剪出的喜鹊登梅栩栩如生。
“皎皎手真巧。”宋芫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来,帮哥把这个‘福’字贴到大门上去。”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很快积了厚厚一层。
宋芫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将大红“福”字倒贴在门上。
宋皎皎踮着脚尖,在一旁帮忙扶正。
到吃年夜饭的点,舒长钰乘着风雪赶回来。
福王前锋在松江渡口被拦,短时间内无法继续行军,年前赶不过来了。
而北方大雪封路,乾州的淄王暂时无法南下。
齐王那边也没有消息,应该还在路上。
至少这个年,可以安心过了。
然而战争到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今年这个年过得格外清冷安静。
晚上连烟花都见不着了,爆竹声也是稀稀拉拉。
随着子时的爆竹声起。
康瑞九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