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以前的大将军,今日午时被斩首了。”
“听说了听说了,那个姓纪的将军,以前不是带兵很厉害吗,怎么会被斩首了?是失了哪座城池?”
“不是不是,是犯下欺君之罪了。”
“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收回太子府的财产的时候,他谎报数目了。”
“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大事,皇上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把他斩首吗?”
“这哪里不至于?且不说纪遵行的身份本来就敏感,自古以来皇帝都忌讳功高盖主,他却屡次对陛下和郡主不敬。
“再说谎报数目这一件事,涉及了欺君、贪腐……等多个问题,就应该数罪并罚。要我说,直接灭了他九族都不为过,咱们陛下就只是斩首,还是太仁慈了。”
纪雪瑶身后的几个人在压着声音聊天,但是这声音还是传到了纪雪瑶的耳朵里。
她回过头去,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句,“那有没有说他家里的人如何处置?”
几个男人没想到,这个裹着臭气熏天的斗篷的乞丐竟然还是个女孩子,眼神里有些诧异。
不过他们还是回答了纪雪瑶的问题。
“还能怎么处置,男的充军,女的为奴呗。”
男人随口回应道。
纪雪瑶心跳如鼓,她做了十多年的娇娇小姐,可不想去伺候别人。
她一定要跑出去!
至于纪明翰,自己已经给了他逃跑的机会,他不跟自己走,死在充军的路上也是活该!
她心中的话音刚刚落下,又听到男人继续和后面的人讨论道:
“不过陛下也说了,被流放受罚的只是‘于社稷无功者’,像郡主这样的功臣,自然不用受这样的屈辱。”
听到熟悉的名字,纪雪瑶的心都跟着一颤。
“那纪明翰呢?他用不用被流放?”
纪雪瑶又问了一句。
后面的男人没想到纪雪瑶会问这么多,有些惊喜地笑了一声。
“你这个姑娘家知道的还挺多,竟然还听说过纪明翰。哦,我懂了,你肯定是看了他的话本子,他是你的‘偶像’对不对?”
男人嘴里说着些看直播学来的现代词汇,他也是纪明翰的忠实读者,还以为自己和纪雪瑶有共同的话题,啰嗦了片刻之后才回答纪雪瑶的问题。
“他没事,你放心吧,他和李怀民每个月都缴税许多,充实国库,还时常救济灾民,陛下没打算惩罚他。”
男人开心地对纪雪瑶说,他以为纪雪瑶会放心,没想到她却变了脸色。
“什么?他没事?他怎么会没事?!”
同样是纪遵行的孩子,自己都穿着这一身狗都嫌的脏衣服到处逃窜了,纪辰星和纪明翰竟然都没事?!
“他怎么会没事?凭什么?凭什么!”
纪雪瑶激动的情绪让周围人的视线都朝她看过来,刚刚为她解释的男人也变了脸色。
“还以为你也是他的粉丝,没想到竟然是看不得人家好的黑粉,真是有病。”男人骂了一句,离纪雪瑶又远了几分,“真是晦气。”
在众人的目光下,纪雪瑶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低下了头。
前面还有最后一个人。
纪雪瑶已经能看到京城外面的世界,大片的树木与农田,只有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得到人家。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京城。
“下一位。”
终于轮到自己了,纪雪瑶赶忙向前一步,身上恶臭的味道让官兵为之皱眉。
乞丐的身上自然没什么好检查的,官兵有些烦躁,他随手摸了几下,表情嫌弃,一副自己也脏了的样子。
不过好在这个小乞丐帽兜之下的那张脸还算不错,若是洗掉那些脏脏的灰尘,应该还算好看,和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也可以一比了。
“行了,可以出城……”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一匹快马从城中的方向过来。
那马上的人手中还拿着一卷明黄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圣旨。
守城官兵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堵住了城门的出口。
纪雪瑶脑子“嗡”的一下,她知道自己这次是走不掉了。
这人没有宣读圣旨,而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纪遵行的女儿纪雪瑶如果出城,记得不要放行。
谁如果能抓到她,还会有赏赐。
说罢,男人扔下来一卷东西,守门官兵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
纸卷缓缓展开,透过阳光能从纸张的背面看到,这张纸上应该是一副画像。
随着纸张被风吹响的“哗哗”声,这张纸彻底被官兵打开。
纪雪瑶离官兵最近,她是最能看到纸上的画像的人。
那是一张全身像。
作者技艺精湛,透光的纸背将她的容貌勾勒得纤毫毕现,那张宣纸在风中微微颤动,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沈如燕的监督之下学习跳舞时身段的婀娜。
她感觉自己因为恐惧短暂地头晕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一定不要被他看出来,一定不要……
纪雪瑶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但是这个官兵还是拿着画像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官兵左看右看,最后皱着眉头说了句:“打水来。”
他刚刚一直在怀疑,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看似是乞丐,皮肤却如此细腻。
原来这个人是装出来的。
听到要给她洗脸,纪雪瑶慌了。
纪雪瑶下意识攥紧斗篷下摆,粗麻布料摩擦着掌心血痕。她这才发现指甲早已深深掐进皮肉,可怖的是竟感觉不到疼。
等也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纪雪瑶鼓足勇气想向外跑,却发现自己因为恐惧双腿战栗,早就麻木了。
水盆送来的很快。
护城河中的水清澈透亮,官兵才不会怜香惜玉,接过水盆之后,想都没想就直接朝她直接泼了过来。
污泥很快被水溶解脱落,那副与画像上一模一样的面容直接暴露在大众的眼皮底下。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只差一点就让她跑了。
“抓住她!”
马上的人反应最为迅速,一声爆喝,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纪雪瑶仿佛也在这一声爆喝中回过了神,丝毫不顾及自己湿淋淋的衣裳,不要命一样地往城外的方向冲过去。
可是她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官兵。
逃跑之际,纪雪瑶听到刚刚和她讲话的男人在和他的朋友议论。
“难怪,难怪刚刚说纪明翰没事的时候她是那个反应,合着原来是一家人。”
刚刚和纪雪瑶聊天的男人在后面小声议论,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很快他的朋友又接了一句,十分鄙视纪雪瑶的行事作为。
“看她那副见不得别人好的样子,谁想和她是一家人?”
当沾满血和泥的肮脏靴底碾上她光洁的后颈时,纪雪瑶的大脑中只剩下疼痛,她能听见自己脊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你们,你们!”
纪雪瑶何曾受过如此的屈辱,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我马上也要成为郡主了!”
这些天的耻辱终于在此刻爆发,她像疯了一样大喊:“你们早晚要和和纪辰星一样,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聒噪。”马上的男人用靴底狠狠地捻了纪雪瑶的后背一下,直到她没了声音,才冷淡地说了句:“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