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时。
烈日当空,刑台四周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这是谁啊?没见过的生面孔,犯什么罪了?”
“你不知道这是谁?这是纪遵行啊!以前的纪将军,带兵打过很多胜仗的!但是他前几天犯下了欺君之罪,今日就要被斩首了!”
“什么?这是纪将军?我听说他很胖啊,这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听说他一直和郡主过不去,非要把郡主嫁给一个废人。要我说,他弄成这副样子也是活该。”
“嫁给废人?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郡主原本是与北凉的皇上定下的婚约的……”
高台之下,百姓云集,都在看这场斩首解心中郁气。
高台之上,监斩官端坐着,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刑台中央的犯人。
这是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将军,如今却披头散发,囚衣染血,手脚皆被粗重的铁链锁住,狼狈不堪。
“罪人纪遵行,欺君罔上,陷害郡主,危及两国邦交,罪无可恕!”监斩官展开圣旨,声音洪亮,“奉陛下旨意,午时三刻,斩立决!凡有关亲眷,于社稷无功者,罚流放戍边。”
听到“郡主”二字,纪遵行猛地抬头,嘶哑着嗓子喊道:“草民从来没有陷害过辰星,原皇上明察。辰星,辰星救我啊!”
“死到临头了,还敢直呼郡主名讳,堵上他的嘴!”监斩官厉声打断。
一旁的衙役立刻上前,用麻核塞住了纪遵行的嘴。纪遵行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浑浊的眼眸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事情,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纪辰星去那里了?她不是已经认了自己这个父亲吗?如今自己就要死了,她怎么能视而不见?
她这样,是一个女儿父亲应有的态度吗?
“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听令,拎起鬼头大刀,寒光一闪,刀锋在烈日下泛着冷冽的光。
纪遵行浑身颤抖,死死盯着那把刀。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从前,拿的是一把这把刀还要锋利的刀剑,上阵杀敌,枕戈待旦。
他应该是权倾朝野的将军,应该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应该到了年纪告老还乡,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如意郎君一生幸福。
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纪遵行的幻想还没结束,“噗——”刀光落下,鲜血喷溅,一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仍瞪得极大,似乎至死都不肯瞑目。
另一边,京郊。
少女一阵小跑,直到看到出城的大门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
她停下来,因为剧烈的运动胸脯不断起伏,被灰尘覆盖的脸蛋上也露出些许红晕。
她就是纪雪瑶。
京城太大,纪雪瑶走走停停了三两天,才终于跑到城门。
自从那日猜测到纪遵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之后,纪雪瑶就十分明智地开始准备出逃。
她有预感,纪遵行这次犯了大错,和他沾亲带故的人恐怕一个也讨不到好处。
为了不让自己受到牵连,纪雪瑶准备逃跑。
出城的人不少,一个个排队等待守城官兵的等候。
纪雪瑶排在队伍里面,每向前一步,都是在离自己的故土更远一点。
十几年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纪雪瑶忍不住红了眼眶。
谁能想到,这短短几个月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原本是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到现在为止,她所有有血亲活着的就只剩下纪辰星和纪明翰。
说到纪明翰,其实纪雪瑶前几日准备离京之前也去找过纪明翰。
那天她猜测到纪遵行的下场之后就十分担心,纪明翰身为纪遵行的儿子,应该也会被纪遵行连累。
所以她准备带着纪明翰一起逃走。
自从有纪辰星帮忙,纪明翰便慢慢地火了起来,如今已经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写的话本子在京中广为流传,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纪雪瑶觉得,自己现在是纪明翰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纪明翰一定愿意和自己一起走。
纪雪瑶想,纪明翰现在家底丰厚,和他一起逃亡,不至于一路上太过拮据。
只是她没有想到,纪明翰不仅不愿意和她一起走,甚至都愿意见她。
大梁一直把孝道看的十分重要,纪明翰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亦是如此。
即使后面他被纪遵行赶出家门,也不忘每个月偷偷给沈如燕一些生活费补贴家用。
后来他赚的银子更多了些,纪遵行被削官夺爵之后,纪明翰给家里的银子就更多了。
他在心里对沈如燕和纪遵行是爱戴和愧疚的,只是纪遵行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而已。
纪明翰一直在找机会赡养父母,弥补自己的过错。
却不想,沈如燕就这样被纪雪瑶杀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纪明翰每每看到纪雪瑶,就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如今纪雪瑶在纪明翰心中,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亲生的二姐姐,而是杀母仇人。
他的至亲姐姐,只剩下纪辰星一个。
纪明翰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但是他不打算离开京城。
说实话,就算他离开京城又能怎么样,以后只要他想养家糊口,就要写话本子,文风一旦被人认出来,就都知道他还活着了。
如果以后不写话本子,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纪明翰让下人回绝了纪雪瑶的请求。
出于各种矛盾的心理,纪明翰最后也没有见纪雪瑶,只让人给了她不少银票,让她不至于一个人活的太辛苦。
纪雪瑶见此也没有别的办法,纪明翰愿意在这里等死,自己总不能也在这里陪他。
她低声骂了一句纪明翰不识时务,便带着银票独自离开了。
她卖掉了身上那些值钱的衣服和首饰,全都换成银票方便她携带。
然后她从乞丐那里换来了一身灰不溜秋的破衣裳,又用泥土抹在脸上,掩藏起自己的身份。
为的就是和纪遵行撇清关系。
城门关口,纪雪瑶用帽兜遮住了自己蓬乱的头发,看起来像个小乞丐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令人反胃的味道。
凡是纪雪瑶经过的地方,路人无不捂住口鼻,离她远远的,以免沾上她身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换以前,身为将军府小姐的纪雪瑶,肯定受不了别人这样嫌弃的目光。
但是现在的纪雪瑶已经变得冷漠,她巴不得别人都离她远一点,省的有人认出来,她是纪遵行的女儿。
前面排队出城门的还有两个人,纪雪瑶焦急地等待着。
“下一位。”
城门官兵的声音在纪雪瑶的耳边响起。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解脱的时候。
意外,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