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整个村庄陷入沉睡,连犬吠声都消失殆尽。
惨白的月光漫过青砖黛瓦,在院子里铺开一层薄霜。
忽然,一个身着白色休闲服的年轻女人探出脑袋。
“嘿嘿,都睡着了。”女人咧嘴一笑,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她的动作轻得不可思议,落地时没有丝毫动静。
女人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她望着左边的屋子和右边的屋子,陷入沉思。
那个臭法师是在哪个屋子?
半晌,挠了挠后脑勺,
算了,
每个屋子都看一看好了。
她朝着向左边的屋子摸去。
轻轻推开门,
屋内,一个胖男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姿扭曲,鼾声如雷。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嘴角的口水清晰可见。
女人嫌弃地皱眉,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正当她转身准备查看另一间屋子时,整个人猛地僵住。
院子里,晏清倚着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里攥着一把铜钱剑,在月光下渡上一层寒霜。
“大半夜的,”晏清左手掏出一张符箓,“你这是来找人?还是来杀人啊?”
女人身形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道长说笑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我这样道行浅薄的小兔精,哪敢打您的主意呀。”
“哦?”晏清挑眉,“那你大半夜不睡觉,是来找我解闷,还是想做什么??”
女人耳尖突然泛起一抹红晕,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迅速褪成惨白。
她往后缩了缩,发间竟抖出一对毛茸茸的兔耳:“人、人家只是来报恩的。”
“什么报恩?都是兔妖了,跟我玩什么聊斋呢?”晏清举起剑,冲到兔妖跟前,“还不如实招来。”
小兔妖的耳朵不安地颤动着,眼眶也泛着红意:“我真的只是来报恩的,云奶奶对我有恩,我已经守在她身边十来年了。八年前她身子骨不好,还是我进山里采灵药救的她,不然她快一百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身体那么好?”
这点确实。
九十八岁的高龄,牙齿还没掉完不说,除了有些佝偻,身体健康硬朗得像五六十岁的人。
“但你不该干涉他人的因果。”晏清语气缓和了些,“万一上月她摔伤本是她命里的劫数,你这一救......”
兔妖突然激动起来,耳朵竖得笔直,“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我、我只是想让她活久一点,而且文文哥和淼淼姐死得那么早。”
“你知道吗?奶奶每天都会守在村口的位置,就是盼望着有人回来看看她。”
“上个月奶奶摔到了尾巴骨,根本坐不起来,如果没人管,她会死的,没办法,我只好显形救下了她,结果奶奶以为我是文文哥的女朋友。”
晏清眼神微动,剑尖稍稍后撤:“那你今晚鬼鬼祟祟......”
“因为感应到道长来了!又偷听到你们明天想收拾我。”兔妖急得直跺脚,“所以我想找你说清楚这件事。”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你看,这是我刚采的夜交藤,奶奶最近睡不好......”
晏清对妖物身上的杀孽最为敏感,但凡沾染过人类血腥的妖怪,三尺之内必有感应。
可眼前这只兔妖周身萦绕的灵气,竟纯净得不染纤尘,连一丝杀孽之气都寻不见。
这样干净的妖气,晏清已经很多年没有遇见过了。
“你可知,”晏清终于收起铜钱剑,“强行逆转凡人生死,是要遭天谴的?”
兔妖却露出释然的笑容,毛茸茸的耳朵软软地耷下来:“没关系呀,反正我的妖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她仰头望着满天繁星,“能陪奶奶到最后,已经很好了。”
晏清眉头一皱:“你受重伤了?”
“是的,道长随张大哥回来,不正是为了查去年那件事吗?”她指了指村子东边,“那天晚上来了个穿黑袍的老人,要利用山里的风水养活尸。”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虽然在村子里待得时间不长,但村子里都是些老人,如果那些尸气影响到村里人,那他们肯定活不长。”
“黑衣老道?是不是身边还跟着一个红衣女尸?”晏清一下就想到了林曼琳和阿晟。
“对对对,”兔妖止不住的点头,“那红衣女尸可厉害了,没几下就把我打残了,我道行实在浅薄,还祭出了我娘给我的法器,才勉强护住自己,好在那老道以为我还有后手,转而对张家祖坟下了手。”
说到这,兔妖双手合十,“你肯定是来帮张大哥的吧,并非是我不想帮忙,我受了伤,妖力只能勉强维持人形,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知道了。”
见兔妖欲言又止,晏清又问:“是还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不要拆穿我的身份,我想安安稳稳的陪着奶奶过完最后的日子。”
“这点自然,只要你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又何必针对你。”
兔妖激动得手舞足蹈,“谢谢道长,道长你人真好,明天来我家吃饭,我做饭做得可好吃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粽子,“这是我包的几个粽子,黄绳子是蜜枣的,白绳子是肉馅的,希望道长不嫌弃。”
晏清接过粽子,一股淡淡的叶子清香扑鼻而来,“多谢,明天我们当早餐吃。”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去吧,夜深了。云奶奶要是起夜发现你不在,该着急了。”
兔妖开心地点头,转身时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道长明天一定要来吃午饭啊!我给您炖蘑菇汤!”话音刚落,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月色中。
晏清正要推门进屋,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张新发揉着眼睛探出头来,睡袍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大师,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是在修炼什么神功吗?”
晏清抬头望了望天,淡淡道:“赏月。要一起么?”
“不了不了!”张新发连连摆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就是起夜上厕所,您继续,继续。”
他摇摇晃晃往厕所走,嘴里还嘀咕着:“大师果然不一样,连觉都不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