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闻言满眼的星光消散,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宋国于他本是块大肥肉。
这次出了宋国里通南越的事,他原本是想着无论真假,都将宋国纳入大魏版图。
可宋国这两位公主,轮流给他出这样的选择难题。
魏帝背对着皇后,声线低沉:“那件事朕已经着人去调查了,未出结果前,暂且不议。”
皇后心头一凉。
她知道与魏帝的夫妻情分是真,但魏帝心中的鸿图霸业也是真。
她退后一步行礼:“是臣妾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魏帝牙关微松:“宋王若是无不臣之心,亦可自证。”
意思是让宋王先帮这个忙再说。
叶贵妃眼底又浮上一抹得意之色,走到魏帝身边,含笑道:“臣妾没有皇后的能量大,臣妾作为大魏子民,也想为灾民做点什么。不如臣妾去龙王庙求龙王降雨吧。”
大魏子民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在场之人哪个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音?
魏帝脸色喜怒难辨,半晌只说:“女眷不可随意出宫。叶贵妃有此心意,就为灾民抄佛经吧。”
“一千卷,没问题吧?”
叶贵妃身形摇晃,眼神挣扎片刻,缓缓吐出一句:“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一千卷,胳膊怕是要写废了。
皇后凤冠微抬,拍了拍叶贵妃的手肘:“辛苦妹妹了。”
户部尚书感觉气氛有异,大气都不敢喘。
魏帝又说起来太子救了四皇子的事,赞扬皇后教子有方,然后让皇后去劝太子,不要去抢赈灾的差事。
太子自幼就未离开过皇后半步,皇后哪里肯让太子去涉险,满口答应。
一回宫,太子就被皇后禁足了。
次日早朝,群臣已然知道了鄞州三年旱灾瞒报之事,对推举何人出任赈灾特使,众说纷纭,彼此否定,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老福王坐在轮椅上慷慨激昂:“本王但凡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鄞州百姓再饿死一人。”
吏部侍郎王罡恭敬行礼,然后说:“福王老骥伏枥,可鄞州山高水远,群山密布,道阻且长。福王不如坐镇京城,运筹帷幄,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老福王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王罡把话说得漂亮,他终究吐了一口浊气,没再吱声。
王罡手持玉笏上前跪拜,义正言辞的说:“举荐贤臣乃吏部之责。臣知此任重大,不敢随意举荐无能之辈。”
“臣斗胆,举荐太子殿下。”说完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一句话将一锅粥炸开了花。
大部分朝臣都在议论着不可让太子前往,也有少部分赞同,觉得太子的确能镇得住场子。
魏帝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好啊,太子昨日自荐,已被朕驳回,他都被皇后禁足了,竟然还能将消息传出来?王罡,你和太子有私下来往多久了?朕竟不知!”
他没想到,太子竟然结党了?
王罡匍匐在地上,高声喊冤,又有两个朝臣互相打了眼色,一起跪地举荐太子。
“陛下,太子的确是良选呐!”
“陛下,太子英明神武,气度不凡,宽厚仁德,公正无私,确是最佳人选啊!”
在他们言之凿凿的蛊惑下,几个朝臣也觉得太子可行,一同跪地请太子出任赈灾特使。
“我大魏满朝文武,竟需要东宫太子亲往?那朕要尔等何用?”
魏帝暴跳如雷,拿起桌上的香炉就往王罡脑门上砸。
准头不行,砸偏了,滚到一个朝臣脚边,被他拾起来默默捧在手里,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香炉里的香灰在空中散落,将王罡黑黄的脸染上半边白,还殃及了旁边的几条池鱼。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从大殿外跑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追他的侍卫。
小太监像流星般眨眼就跪在御前,发冠一掉,露出少年郎俊朗的脸。
“父皇恕罪。”
两个侍卫听见是太子的声音,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
还好不是刺客,不然人头肯定搬家了。
魏帝看到太子穿了太监服跑出来,更怒了:“你来添什么乱?”
太子言辞恳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儿臣请任赈灾特使。”
福王腿脚不好,说话倒是中气十足:“太子殿下乃国本,轻易不可出京。若要太子涉险,本王拼这一把老骨头,也要替太子去。”
魏帝脸色稍霁,指着太子骂:“听听,还是皇叔老成持国。你个嘴上没毛的孩子,要多听老人言,知道吗?”
王罡依旧不放弃,拱手道:“那依福王所见,派何人前去才好?”
福王闭上满是褶皱的眼皮,刚才排除了一堆人,确实无人可荐,而他这把老骨头,怕会颠折在路上。
接下来朝臣们又是车轱辘话来回转,一个人推荐,另一帮人否定,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太子耐心听了一圈,神色更加笃定,他高声道:“父皇,就让儿臣去吧,儿臣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一粒赈灾粮也不会落进贪墨之人手里。”
魏帝犹不松口:“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儿臣可以立军令状。”
魏帝嘴角扯出一抹轻嘲:“不管你是立誓还是立军令状,都是空口无凭,不可信。”
太子扶着福王的轮椅把手,眼神殷切:“皇叔祖,求您为我说句话吧。鄞州的百姓正在受苦,赈灾粮食晚一日到,他们就要多挨饿一日。”
又悄悄附耳在福王旁:“这次与宋国联手赈灾,侄孙去最合适。”
接着朗声道:“让侄孙去,若是这点小事我都办不好,将来如何继承大统,保大魏江山稳固?”
福王有一瞬的动容,枯木般的手搭在太子手背上,老怀欣慰:“年轻人多一些历练才会长大,太子有我老曹家的男儿气概,难怪皇兄生前最喜欢的孙儿就是你。”
魏帝见福王也被拉到太子那头去,想起叶贵妃说的求雨之事,不由说了气话:“太子要去也行,鄞州大旱三年,太子若能为鄞州求雨,那便是天意,朕就准你前去。”
太子还没想明白这事,王罡先扑上去跪拜:“陛下,鄞州距此数千里之遥,就是太子求到了雨,鄞州传来喜讯,也得一个多月了啊!”
众人皆点头称是。
魏帝大手一挥:“无妨。京郊也小半年未落雨了,太子若是情感上天,求来了雨,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怜我大魏百姓。”
“太子,你可愿去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