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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小南风 > 第250章 梦里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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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头七又叫回魂夜,死去的人会在这一天回家看一看。

如果是真的,连玉猜江晓萍一定不愿意回她那个所谓的家。她究竟会去哪里连玉不知道,但如果她是江晓萍的话,是一定会来网吧看看的。

于是这天金色年华暂停了包夜服务,夜里连玉将整栋楼的灯都关掉,在二楼窗台上放了两个自制灯笼。

灯笼是用空罐头瓶做的,瓶底粘着一根红色蜡烛。

二奶奶曾说,烛泪是生者对死者的思念,头七这天晚上死者会在灯笼的指引下找到回家的路。可以在门口撒上面粉,等她敲门,开门后会看到面粉上的脚印,那是回来的魂留下的凭证。

然而连玉从天黑等到天亮,蜡烛换了七八根,却始终没能等来敲门声。

门口撒下的面粉原封未动,清早爬上楼的钟延辉看向怔怔盯着地面的连玉,安慰她说:“可能,可能路太远,或者她迷路了也说不定。”

连玉抬头的动作有些迟钝,眼睛却亮得吓人,“你说的对,林子里岔路那么多,她方向感又差,一定是迷路了。”说完她穿上外套戴好围巾,戴手套的时候一如往常般问钟延辉:“正月十五都过了,前街那家土产店开门没有?”

钟延辉对她突然跳转的话题不明所以,连玉也没有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活力满满地与他擦肩而过往楼下跑去。

推开一楼大门时她忽然顿了顿,犹豫着走回楼梯下方,仰起头问钟延辉:“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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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傅一早开着自家出租车送媳妇和孩子回老丈人家,出城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因为老丈人家在郊区,去一趟白耗油不说,回程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还得空车,一来一回不仅一分钱赚不到,还得倒搭油钱。

没想到财神爷今天关照他,回程时刚刚拐上省道就看见马路边站着两个招手拦车的年轻人。

车速降下来时蒋师傅心中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惊。他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警惕地看着手提两把铁锹的年轻男孩和他身后抱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的女孩。

“你们去哪儿?”蒋师傅问道。

“劳驾,我们要去市区。”

蒋师傅不住打量两人,着重关注了一下男孩手里崭新的铁锹。

连玉见状对蒋师傅说道:“铁锹我们不要了送您,麻烦送我们进市区,车费我照付。”

她这么说蒋师傅才感到一丝心安,打开后备箱让钟延辉把铁锹放了进去。

车启动后蒋师傅主动向两人解释:“你们也就是遇到我了,一般人看见个年轻男的拎两把铁锹站马路边拦车谁敢停啊,没听说最近好几个出租车司机在路上让人劫了吗?”

连玉靠着车门闭上眼睛,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钟延辉对蒋师傅的搭讪反应迟钝,好一会儿才哦了两声表示知道。

见这两人没有谈兴,蒋师傅索性闭上嘴巴,打开了收音机。

车一进市区音悦台就开始放生命之杯,激昂的音乐瞬间将连玉从朦胧梦境中吵醒。

蒋师傅忽然自顾自说道:“今天打车的人可真多呀。”

连玉看一眼车窗外,马路旁三三两两的人群纷纷朝过往的出租车招手,连有客的也不放过,可惜停车的占少数。

“你们到底去哪儿啊?”蒋师傅在红绿灯路口踩下刹车,看着后视镜问道。

连玉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向上提了提,悠悠说道:“师傅,两百块把我们送去火葬场再送回来,干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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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的接待人员平生第一次遇到带着骨灰来买骨灰盒的人,还是个大款,一张嘴就要最贵最好的那个。

镶金描银的骨灰盒盖子打开,连玉坦然自若地提着塑料袋往里面倒骨灰。盒子里腾起一小片粉尘,等在一旁的接待人员顷刻间倒退出去好几米,捂着口鼻对连玉大喊:“小心!”

连玉就像没听见一样,该干嘛干嘛。接待人员尴尬片刻,随后向钟延辉解释道:“听说很多得肺炎死的人骨灰就是粉红色的,你们连口罩都没带,万一被传染上就麻烦了。”

钟延辉上前帮连玉将塑料袋收好,扭头问接待人员:“你们这里寄存费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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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网吧钟延辉立刻将两人身上满是尘土的衣服全扔进洗衣机里,随后换了身干净衣服上楼。连玉躺在办公室里原属于钟延辉的那张床上,盖着被子衣服都没脱,看起来累极了。

“吃点东西再睡吧,想吃点什么?”钟延辉将窗帘拉好,轻轻问道。

连玉眼睛半睁,像丢了魂一样,好半天才说想吃土豆粉。

“行,先别睡,我去给你做。”钟延辉叮嘱她。

连玉嗯了一声,努力撑着眼皮让自己不要睡。可是真的很累很累,明明墓穴那么浅,挖土的主力也不是自己,为什么她会像竭尽全力跑完三千米长跑一样累?

煮一碗土豆粉怎么也要十分钟吧?连玉想那我就睡十分钟好了,钟延辉肯定会来叫我的。

然而一闭上眼睛她就开始做梦,梦里她站在广校教学楼前的旗杆下茫然四顾。一道粉色倩影从教学楼里款款走出,披在肩上的公主头发梢微微卷起。

是江晓萍呀。连玉笑着朝她走去,边走边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迷路了,不然怎么会不来找我?”

可是她走啊走啊走,怎么都走不到楼里去。江晓萍站在教学楼台阶上方的阴影里看着连玉,笑容就像她从市民广场走的那天一样。

好累啊,连玉忽然哭出了声。

“你是不是怪我啊?我也怪我自己,要是早点拦你一把就好了。”

“你骂我吧,我动作太慢了,要是我赚的钱够多你是不是就不用去外面冒险了?”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天上好像下雨了,温热的,还有些苦。江晓萍的身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连玉用力向前探出身子,双手伸出去几乎就要抓到江晓萍的粉色裙摆。

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江晓萍始终保持微笑注视着她,一步都不肯往前走。

连玉泪如雨下,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烧,她再次用力朝江晓萍伸出双臂,嘴里大声哭喊着:“不是要开一家闪瞎全青城人眼睛的网吧吗?那你还在等什么?过来啊!”

雨越来越大,渐渐没过了连玉的胸口,下巴,没过头顶时连玉奋力向上一跃,忽然睁开了眼睛。

钟延辉揽着她侧坐在床上,一只手里是药片,另一只手里是水杯。

“醒了?你扁桃体发炎,先把药吃了。”

连玉浑身无力,连吞咽药片的力气都没有,一杯水撒了三分之二在前襟,药片最后还是生吞下去的。

“苦。”她皱着眉用气声说。

钟延辉放她躺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白巧克力喂给她吃。

不知道是药太苦了还是巧克力不够甜,连玉含着巧克力再次陷入梦境。梦中她又一次来到教学楼前,却四处不见江晓萍的身影。教学楼总共四层,每间教室都空空荡荡,走廊里回荡着连玉的脚步声,她放声大喊江晓萍的名字,始终没有人回应。

连玉不甘心,执着地在楼里四处寻找,走着走着教学楼忽然塌了,世界天旋地转。

她奋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在床上躺着,钟延辉坐在地板上,右手握着她的手腕,头轻轻靠在被子旁,好像睡着了。

连玉确定自己此刻不是在做梦,可是世界仍然在天旋地转。窗外不断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每一声都像在用重锤敲击她的太阳穴。

脑袋嗡嗡的,连玉闭着眼睛想应该是耳石症犯了。

钟延辉醒了,连玉感觉到他给自己掖了掖被子,随后又听到他开门下楼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外的汽笛声就停了。

连玉伸手捧住自己的头,积攒出一点力气,用力朝旁边翻了个身。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掉到床下,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砰响。

门外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钟延辉去而复返,一边连声问她怎么了一边将她重新放回床上。

连玉头晕得一张嘴就想吐,无力地用手指轻碰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耳石症三个字,随后便晕了过去。

这次的梦很乱,浮光掠影间她看到了很多东西和人,有父母,有家人,还有同学和朋友,却总是来不及跟他们说上一句话。

直到钟延辉拉开窗帘,回身对她微笑着问:“总算醒了,饿不饿?”

阳光照在她半张脸上,暖洋洋的,连玉忽然感到一阵心安。

她撑起身靠坐在床头,咕哝回答,“饿,特别饿。”

一旁忽然有人出声说道:“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先喝点粥暖暖胃吧。”

连玉怔怔地扭头看过来,傻傻说道:“大姐,我在梦里看你比视频里还清楚呢!”

室内顿时就是一静,随后连心笑出了声,“傻丫头,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连玉看看左边的人再看看右边的人,忽然伸手抓住钟延辉的手臂,食指和大拇指揪起钟延辉小臂上的一块皮肤转着圈儿拧了一下。

钟延辉立刻捂着手臂大声呼痛,皮肤上很快便出现一块红印子。

连玉张大嘴巴愣愣转头看向连心,“大姐,你是真的?不是你啥时候来的?!”

“我来两天了。”

自从知道连玉在青城最好的朋友去世了之后,连心总觉得心绪不宁。小罗安慰她连玉一向聪明,又没有直接跟病人接触过,肯定不会被传染。但是当连心看见新闻里青城市目前的肺炎总体死亡人数是6个时,她的心便开始一揪一揪的疼。

总人口三百多万的首府竟然只死了6个人,说明概率很小,但其中一个偏偏就是连玉最好的朋友。

她一定特别伤心吧?会不会哭?会像从前那样躲在被窝里睁眼到天亮吗?

一开始连心每天打好几个电话给连玉,每次她都故作镇定,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模一样,可连心就是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出她的郁郁寡欢。

直到前几天连玉忽然失联,无论是手机还是qq都无人回复,连心彻底慌了神。她彻夜难眠,捧着手机隔十几分钟就给连玉拨去一个电话,一直拨到天亮,终于有人回拨过来。

电话里的声音虽然陌生,名字连心却十分耳熟。钟延辉告诉她连玉头晕耳朵痛,请问她应该吃些什么药。

连心心急如焚,当即央求钟延辉将连玉送去医院治疗。话刚出口又忽然反悔,连连说别去医院。对现在的青城市来说,医院反倒是最危险的地方。

于是连心不顾阻拦,执意乘坐当天的飞机来到青城。万幸她的航班不需要接受隔离,出了机场她打车直接来到网吧。

那会儿连玉正晕得厉害,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没睁开眼睛了。连心直接上手给她做了耳石复位,一个小时后她就能喝水了,两个小时后能自如吞咽巧克力。

就是人一直昏睡着醒不过来,两天后才睁开眼睛,一睁眼看见连心就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得知连心千里迢迢一个人飞了过来,连玉心里除了温暖还有发愁,“你来了家里怎么办?小罗一个人能撑住吗?”青城市现在还处在封城状态,许进不许出,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彻底解封。这期间家里要是有点啥急事儿连心又回不去,到时候还不得急出个好歹来。

连心让她放宽心,“小罗从去年你走后就开始独当一面,我不在他也能忙得过来,翻不了天。”

连玉高兴起来,“真的?那太好了,那你干脆多待几天吧?过几天有时间咱们俩出去逛逛,来青城好几年我还没去过景点呢。”

看她眼睛里重新焕发出神采,连心提着的那颗心终于平稳落地,笑着说道:“好啊,我还想尝尝你常说的原汁原味的土豆粉。”

说完就听到一阵十分响亮的肠鸣音,连玉拍了拍肚子,可怜兮兮地询问:“不吃白粥吃菜粥行不行?我想吃点油水大的。”

“粥里放蔬菜是吗?你想吃什么菜我去买。”钟延辉站起来就要穿外套。

连心抬手制止他,说道:“我来,你吃完饭去休息吧,熬了一个礼拜累坏了吧?”

连玉莫名其妙睁大眼睛看向钟延辉,“你干啥去了熬一个礼拜?”

“没心没肺的,除了陪护你还能干啥去。”连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转头问钟延辉爱吃些什么菜。

连玉满脸惊讶,讷讷地说:“我怎么记得明明昨天你才说过我是扁桃体发炎。”结果一醒过来变成了耳石症复发,还连累大姐千里迢迢飞过来,“不是,就算我梦做的有点多也不至于一下睡过去七天吧?真是七天?”

钟延辉点点头,把手机拿给她让她自己看,今天刚好是农历正月三十。

“也不知道你都梦见什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总是……总是叫江晓萍的名字。”钟延辉偷眼去看连玉的神色,见她没有异样才接着说道:“是不是那天吓着了?用不用烧点纸钱送一送?”

连玉怔楞片刻,随后笑笑说:“没必要,我相信江晓萍不会害我。”

连心轻松弄出来四个菜,柿子炒蛋和蒜蓉油麦菜放在连玉面前,土豆炖牛腩和宫保鸡丁放在钟延辉面前。

主食连玉只有一碗菜粥,想拌一勺牛肉汤连心都不肯,防她像防贼。不过七天里她全靠水和巧克力撑着,现在别说给她吃清汤寡水的素菜和菜粥,就是让她闻着菜香下饭她都觉得美味无比。

吃着吃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鸣笛声。

连玉皱着眉嘟囔,“谁啊,这么没公德心。”喇叭声还有点耳熟,她生病的时候隐隐约约好像听见过。

钟延辉急忙放下筷子往楼下走,“是唐衡。”

“啊?”连玉眨巴两下眼睛,“这人啥时候回来的?”

连心夹了块鸡蛋到她碗里,“应该有几天了,我来那天就听钟延辉跟他打过电话。”

连玉咬着鸡蛋絮叨,“怎么不直接上来还按上喇叭了?”

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朝厨房靠近,唐衡人没到声音先到,“连玉我跟你说你绝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知不知道……”

话音在他看见厨房里有陌生人的刹那戛然而止。

连玉拿筷子叮当敲了两下碗沿,没好气儿地上下扫视唐衡,“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唐衡掩饰性地轻咳两声,“来客了钟延辉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钟延辉从他身后冒出来,慢悠悠说道:“你跑太快,没追上。”

连玉拿了把凳子给唐衡,简单给他做了下介绍,“我姐连心,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唐衡。”

唐衡彬彬有礼地朝连心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好。”

连心扯了扯唇角,也回了一句你好。

唐衡坐下就没站起来过,理所应当地指挥钟延辉给他盛饭拿筷子,饭上舀一勺牛肉汤他都懒得自己动手。

连玉呲哒他:“咋了?过个年还残疾了?”

唐衡刻意咳嗽两声,抬起他那颗高傲的头颅轻蔑地用眼角看连玉,“提醒你一下,现在讨好我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再晚就来不及了。”

连玉拿筷子抽他手背,恶狠狠说道:“杀了你算不算为民除害?”

连心轻轻放下饭碗,微笑着说:“你们吃,我出去转一圈。”

“别走太远再找不回来,附近转一圈得了。”连玉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

连心轻轻嗯了一声,披上外套下楼去了。

她刚走,唐衡就说:“你们姐儿俩长得不太像,我差点以为你姐是钟延辉女朋友。”

“没屁闲搁楞嗓子,我姐跟我长得不像跟谁像?跟你像?”连玉狠狠白了他一眼,“有事儿说事儿,别耽误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