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之所以得不到答案，是因为一开始就问错了问题。
柳絮儿低着头，复杂的神色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我也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
短暂的沉默中，马车停了下来。
天牢前已没有诸多羽林卫看守。
远远的便看到，脸上一条狰狞伤疤的刘守福正站在天牢门口。
我扶着柳絮儿下了马车，拿出那块薛海给我的金牌，递给她，“你进去吧。”
柳絮儿止住眼泪，讶异地看着我，似乎是想邀请我同行。
她是怕自己人微言轻？
看来再如何漂亮的女人也会自卑，我微笑道：“你自己去就是了，他见到你一定什么都会明白的。”
柳絮儿仍在犹豫，脚底下如同生了根。
我饶有深意地打量着她，笑着问道：“柳姑娘长地这么好看，一定跟娘亲很像。”
柳絮儿怔了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朝我施了个万福，低声道：“我明白了，多谢王爷。”
“去吧，本王在这里等你。”
柳絮儿点点头，脚步轻快的走进天牢。
刘守福若有所思的快步而来，一揖到底，“王爷，您来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五两银子。
而刘守福在看到我掏出银子的时候，就已经惊恐的跪在地上，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小人……王爷可万万使不得。”
但我还是硬塞到了他的手里。
我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守规矩的人。
不知等了多久，我差点都在马车上睡着了。
有人在马车外提醒道：“王爷，那位姑娘她出来了。”
是刘守福的声音。
“唉……”
我揭开帘子，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莫名的叹了口气，我不该等她，我该落荒而逃的。
想必刘守福也知道了柳絮儿的身份，他的眼里竟也流露出一种无关男女的怜悯。
这位沙场老兵看到漂亮姑娘的第一时间，竟是一眼也不敢多看，而是选择逃之夭夭，“王爷，小的先退下了。”
柳絮儿眼眶更红了，默默地跪在马车旁的泥泞地上，就连藕色裙摆上沾惹的泥点子，仿佛都在嘲笑着造化弄人。
她还未开口，我已猜到她想说什么。
我跳下马车，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扶她起来，我只好站在她左侧，没想到她又转过身，依旧跪着。
“王爷，您能不能……”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只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不能！”我知道她想让我救薛海，所以回答的很干脆。
她似乎也早已想到我会这么说，忽然止住眼泪，目光更是无比坚定，“王爷若不答应，柳絮儿便不起来。”
就连赶车随行的丫头也跪在了自家小姐旁边，“奴婢也是。”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非得找本王呢？”
“因为……因为……”，小丫鬟突然壮起胆子，大声道：“因为小姐能找的只有信王殿下了，除了信王殿下，谁又能救的了薛大人？”
这实在不是个好理由。
“只能找本王？”我冷冷道：“所以就非赖着本王不可？”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柳絮儿，淡淡道：“本王跟花魁姑娘之间好像并没什么情分，即便能救，又为什么救？只因为你跪在了本王面前？”
“若是个人都来找本王求救，岂不是王府门前每天跪着的人要排到北莽去？”
柳絮儿愣了下，低声道：“那王爷要怎么样才肯救他？”
“怎么样都不肯”，我斩钉截铁的说道：“柳姑娘与其跪在这里，不如去找晏家人，看他们肯不肯救。”
小丫鬟不知为何也突然红了眼眶，“小姐昨晚上已经找过了，可是……可是晏夫人非但不见小姐，甚至连门都不愿开。”
“他们……他们竟还嘲笑小姐，说她是……”她全身都在发抖，而说不下去的话，显然是恶劣到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讥讽一个青楼女子时候会说些什么，简直想都不用想。
“小清！别再说了！”柳絮儿的眼里满怀失望，“王爷若不肯救，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只求王爷将我也送进天牢，将我与父亲关在一处。”
或许是她从未真正的喊过一声“父亲”，以至于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显得十分生涩。
“柳姑娘这是何苦呢？”我当然不可能把她关进天牢里去，只能无奈道：“天底下的人都可以得罪，但唯一不能得罪的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天子！”
柳絮儿摇摇头，认真道：“若王爷没有说那些话，我本来也不打算再找下去，听了王爷的话以后，我总算找到了亲生父亲，可王爷现在告诉我，我们很快就要天人永隔！”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么王爷就不该说那些话！”
这番话已与责备无异。
我忽然愣住，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才敢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默然半晌，我叹了口气，“本王可以救他，但本王有一个条件。”
柳絮儿本就明亮的眼睛，更亮了，“什么条件？”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除非薛海愿意拿出晏家这些年所有的犯罪证据，不管是贪污受贿还是结党营私，只要是他知道的，全都拿出来。”
皇兄曾说过要对薛海动手，但区区一个薛海，实在没什么意思，皇兄的真正意图一定是晏家，一个树大根深的晏家，能成为一个连皇室都要忌惮的世家，就不可能真的干净！
不管是皇兄，还是我都觉得晏家这棵树实在太大了，长久遮住旭日的参天大树，终究要被连根拔起。
柳絮儿讶异道：“万一他手上没有这些证据呢？”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我冷冷道：“他既然能成为礼部尚书，那么他自己就是证据！”
“我……明白了”，柳絮儿想了想，“王爷要我怎么做？”
“本王只要你去劝劝他，就行了。”
“劝？怎么劝？”
“怎么劝是你的事，事成以后，本王会派人送你们安全离开，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柳絮儿缓缓地点了点头，“絮儿还想求王爷一件事。”
“倒是个聪明女子”，我忍不住讥讽道：“这么快就学会跟人谈条件了？”
柳絮儿脸上一喜，“王爷答应了？”
“讲！”
柳絮儿目光灼灼，已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娇弱样子，“事成以后，我想让王爷送赵景行还有小玉儿一起离开这里。”
“可！”我没有犹豫，“如果还要带上他们，得多给本王一些时间。”
柳絮儿丝毫不顾地上的烂泥，叩首道：“多谢王爷。”
“去吧。”
在她重新进去天牢之前，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这番话是不是薛海教你说的？”
她原本轻快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看来，一个人嘴上说自己想死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样才能活。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大步离去。
有时候，各取所需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