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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雎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坐,把小锁先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摇了摇,还模糊着,不太醒。

这个场景与动作仿佛有些熟悉,那天晚上范雎坐在小院子里发呆,小锁就坐在他身边,然后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又摇了摇,好像有了点反应,范雎轻拍了拍她的脸。

“感觉怎么样?难受不难受?”

微睁眼,小锁看到倒放着的范雎焦急担忧的脸庞。

“相……相爷?”

“别说话了,都不知道喊人去叫郎中,再烧下去你的脑子还要不要了?”

嘴里是长者特有的关怀模式,小锁半梦半醒中觉得熟悉,头也没有那么痛了,她勉力一笑。

片刻,嘴碎哥和他的老搭档被小锦叫来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在场的都是最初时的老人,也没什么好避讳和隐藏的了。

“你这儿的地方不行,我给你挪到我屋去,那凉快一些,地儿也大。”

说完,范雎抬头看嘴碎哥,示意让他俩上前帮衬着把小锁抱过去。

其实应该范雎自己抱的,毕竟是自己的女人,交给谁也不如交给自己,奈何自己的腿是真的不行,而且相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多少影响有些不太好。

夏秋交替之际,天已经不算太热,不知范雎是在找由头还是怎么样,总之他一声令下,把小锁转移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在外人看来,这会是从未有过的殊荣,但因为是小锁,所以没人会意外。

张老先生被请来给小锁诊脉时,范雎在身旁急得团团转。

他坐在床榻旁边,一会看郎中一会看躺着的小锁,几次想说话都欲言又止。

因为张老先生抬眼看了看范雎,一个老辣的眼神让他只能干等着。

可把脉完,老先生只沉吟一声,并没有开口说病情。

他在故意吊着这位相爷。

“到底怎么回事老先生,我看她挺难受的,还老说头疼。”

张老先生站起身后,范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语气也有些急促。

“无大碍,放心吧。”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让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范雎也暗自松了口气。

“那怎么治?什么时候会好?她头明明很烫,也……”

还没说完,张老先生一声刻意的清嗓让范雎的话停了下来。

“这里不要留太多的人,太吵没法让病人好好休息。”

……

这话好像是专门说给范雎听的,因为整个房间里站着的小锦和两个男丁都没资格吭声,只有他自己在追着郎中问个不停。

尴尬。

范雎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摆手让站着的三人先下去。

“看把你给急的,外人面前也没个丞相的样子。”张老先生一边在案桌前写药方,一边对还坐在小锁身旁的范雎说。

“这三个不是外人,再说我也没什么架子,情绪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范雎伸手抚了抚小锁的额头,不知是自己心已经定下来的原因还是如何,挨着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烧好退,但是小锁姑娘头痛的原因,老夫找不到。”

“?”范雎转头蹙眉去看老先生的背影,脸上和眼中都是难以置信,“找不到?您医术那么高明,连我的病都能治好,怎么会找不到她头疼的原因?”

“哎,”手里的笔还在握着,郎中回头看了范雎一眼,后者也一直看着他,“确实找不到,我只能说,她的头疼不算是病,或许过两天自己就会好,所以我医不了。”

“等等,您让我想想,昨天,”范雎看着昏睡中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小锁,仔细在脑海中复原着昨天下午的事,“下午我还跟她说话来着,说着说着她就突然说头一沉,但后来又没事了,不过昨下午之后,我,我说不上来,总觉得她有一点点怪怪的。”

“不管怎么说,头疼不算是病,发热也好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她现在怎么还不醒?咱俩说话她也听不见吗?”

“她缺觉,鬼知道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

张老先生嘟囔了一句,范雎没听清,他又问了句,可郎中却不再重复了。

“我说,小锁姑娘没什么事,药方写好之后交给别人办就行,你就别在这杵着了。”

“您早这么说我不就不问了,还没吃午饭吧?火急火燎地把您给请来,这样,老先生留下来一起用餐,最好再喝两盅,您不知道,我这心里啊,闷得慌。”

灵魂知己。

范雎从不在郎中面前摆架子,永远都是一副谦卑的晚辈姿态,而张老先生也不会因为他是丞相而不敢多言。

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骂什么,有什么提什么,这种关系才是最应当的。

所以张老先生并没有拒绝,他留下来与范雎一起吃了午饭。

“须贾的事老夫也听说了,城里现在传的沸沸扬扬,许多人对这件事也是评头论足。”

“都怎么说?”

“不知,没刻意听。”

“无所谓了,我范雎做事从来不怕他人说长道短,须贾固然有罪,但罪魁祸首还是魏齐。”

“这么说,你还在想着要报仇?”

张老先生停下筷,带着笑去看范雎。

“那自然,此仇天地同鉴。”

“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在教你放下仇恨,否则这全身上下的心脉啊。”张老先生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放了须贾。”

并未参透,可说参透其实也参透了,只是没办法去做而已。

许多事你不自己亲身经历,又怎么能知它的深刻。

而且,这也不是在可与不可之间就能化解的事。

张老先生一生行医,他医病也医人,可有些错,是不得不明知故犯的。

这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无所谓对错。

“罢了,你是丞相,随你的便。”

张老先生洒脱散淡的一句,倒颇像一个归隐的世外高人。

“什么丞相不丞相,在您老先生面前,范雎永远是个后生。”

“有你这么大的后生么?”

一句玩笑引得二人都淡然一笑,随后,小锦进来,走到了范雎身边。

“相爷,小锁醒了。”她在范雎耳旁低语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