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万安。”
宁棠柏主动上前问候，“听闻太皇太后昨夜受了重伤，如今瞧着倒是没什么大碍，风姿一如既往。”
呵，这是在暗示她假称遇刺，来逃避百官参谏呢。
唐如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宁棠柏比起他父亲还是太稚嫩，如此浅薄的挑衅，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萧景羲下意识想要开口呵斥，唐如玥握着他的手用力收紧。
“多谢宁侍郎关切，奸佞未除，大夏子民仍在水深火热之中，哀家还没见到皇帝带领朝臣复兴大夏，如何能放心闭眼。”
唐如玥迈步向前，在两旁朝臣们的瞩目下缓缓登上高台。
萧景羲特意叮嘱内官，在龙椅旁摆上一架软榻，让她能在朝堂休息。
他扶着唐如玥坐下时，注意到皇祖母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泛白，几近透明。
萧景羲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祖母，还是叫御医过来瞧瞧吧？”
“放心吧，哀家无妨。”
唐如玥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速战速决，林太医给哀家服了定痛散，尚能应付。”
萧景羲心中担忧，面上却不留痕迹。
他转身坐回龙椅上，恰好瞧见李福匆匆走进大殿。
“回禀陛下，首辅唐如瑾和其他几位大人已经在殿外，听候陛下诏令。”
“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萧景羲吩咐完，转向宁棠柏，“苦主们怎么还没上殿？”
宁棠柏心中忐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那群人不会临时打了退堂鼓，不敢上殿吧？
他正在想该如何应对，殿外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宁棠柏探身朝外面瞧了一眼，唇角不自觉上扬。
“陛下，苦主们已经在殿外，陛下不如亲自询问，也好安心。”
宁棠柏不再掩饰，皇帝又如何，要是没有他们宁家的支持，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坐稳身下的宝座吗？
他算是看明白了，萧景羲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放着自己的亲生娘亲在偏僻凄冷的皇陵，不闻不问。
却对唐家的老妖婆俯首帖耳，关心备至，他以为这样就能成为唐家人？
呵，真是愚蠢！
宁棠柏侧身闪到一旁，抄着手，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等到苦主指认，唐家侵地伤人，他倒要看看皇帝要怎么选择。
萧景羲收起漫不经心，神情严肃，威严郑重的气势悄无声息蔓延。
他摆了摆手，自然有内官高声宣读，让苦主们入内垂询。
很快，在侍卫的引导下，殿外走进一群衣衫破旧，瘦骨嶙峋的百姓。
他们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跛脚的中年汉子，还有满脸疲惫的妇人，怀中抱着不足两岁的女婴，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萧景羲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眼瞳不自觉缩了缩。
原来是他……
他不动声色，在这群人下跪行礼时，道：“免礼，诸位乡亲，你们跋山涉水，来到京都敲响登闻鼓，无论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跟朕说，朕定会为尔等做主。”
穿着灰色布衣的白发老者，率先走出人群，丢开手中的拐杖，扑倒在地放声大哭。
“草民……草民张文举，我，我要告首辅大人纵仆伤人，抢夺家中良田，打死了我儿子，还有我儿媳，可……可怜我那儿媳还怀着7个月的身孕啊！”
老汉以头戗地，哭声震动整座大殿。
唐如玥心中不忍，百姓多艰，又被逼迫至此，这些人简直可恨至极。
她唤来南烛，吩咐道：“去给老人家搬个软凳，扶他坐着说话。”
南烛退下安排，很快便有内官上前扶起老人，为他设座。
南烛还做主，让人端来几碟点心吃食，给几个孩子们。
剩余的百姓见状，原本的紧张不安渐渐消退，纷纷开口陈述冤情。
“草民的父母兄弟全都被他们打死了，田产被占，家里的两间茅草屋也被他们抢了去，就连家里唯一的耕牛都被他们牵走。”
“我相公中过秀才，原本整日苦读，从不与人交际，可他们却以劝学为名，引诱我相公去了赌坊，哪怕输光了家财，也不准他离开，那些印子钱流水一般的利息，我们哪里还得起，可怜我那相公被活活打死，我们母子也被赶出了家门。”
“我家祖上留下十几亩水田，他们要买，我爹不肯，他们几次三番来家中闹，我爹就是不愿，那些人竟然……他们竟然趁我爹上山砍柴，将我爹打晕丢进河里活活淹死了他。”
……
十几名百姓，人人口中都至少有一起血案，而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侵地。
百姓靠种地养活一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本就艰辛，却又遭横祸，他们如何能不怨，不恨。
唐如玥掌心收紧，指腹泛白，恨不能当场抓出罪魁祸首，将他们全都绳之以法。
萧景羲也好不到哪里去，纵使亲身所见，可再次听到，心中还是激愤难忍。
他起身走到百姓面前，逐一将他们扶起来。
“诸位乡亲受苦，是朕之过，”他颇为自责，“朕身为大夏皇帝，治下却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耗，是朕失察，未能体察百姓之苦，朝廷任命官员不当，未能保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是朝廷失职，更是朕失职。”
萧景羲有一瞬想要不顾计划，提前揭开所有的帘幕，将一切彻底曝光。
可人群中那人，借着他搀扶时，悄然叮嘱道：“陛下莫急，很快就结束了。”
“陛下体会民生多艰，更应该严惩罪魁，”宁棠柏恰好在此时站了出来，“在座的朝臣何人不知，咱们大夏朝的首辅除了唐如瑾大人，还有何人？”
李福带人解救唐如瑾他们后，重新站在大殿之上。
他垂眸敛目，不发一言，如木胎泥塑般不闻不问。
不管是百姓的陈情，还是宁棠柏的咄咄逼人，似乎他都不曾在意。
宁棠柏越发得意，他早就劝过父亲，龙椅谁都能做，萧景羲不行，不是还有萧景煜，萧景宸，再不行还有宗室子弟。
他们宁家只要有心，谁都能坐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