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叶昊天比拼目力,姬南初原本有着十足的信心,如今比试刚开始不足十息的时间,他的自信就像这突然熄灭的烛火一样被瞬间摧毁。
“巧合,一定是巧合!”
姬南初扫了一眼斜对面熄灭蜡烛的位置,心里暗暗想道。
十息时间找出一支蜡烛,在姬南初的记忆中,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随着第一支蜡烛的熄灭,每隔十息,正对叶昊天的檀木架上就会有另一支豆大的烛火突然暗了下去。
大厅内惊呼声连连响起,这种比试现场,原本是不允许发出任何声响的,以免干扰到比试者的心神,可叶昊天的举动太过令人震撼,就连最有涵养的几个贵族代表也惊讶的叫出声来。
姬南初头顶的倒刃圆盘不断降落,叶昊天上方却没有任何声响。
斜对面檀木架上的六百支蜡烛烛火如初,若在平时,凭姬南初在凝神术上的造诣,不可能在一盏茶多的时间里连一支蜡烛都分辨不出,可是叶昊天的速度从一开始就打乱了他的心境,随着头顶利刃的不断降落,他全身已被冷汗湿透,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扶手上的法阵,一支由十七根细线拧成的灯芯随之熄灭,原本离他头顶不不足三寸的倒刃突然垂落,锋利的刀尖刺中他的头顶,来自姬家的这位长老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认输!我认输!”
姬南初惨叫不绝,发出的声音如同野兽垂死前的哀嚎。
身份尊贵的上位者往往比普通修行者更怕死,姬南初自幼天赋出众,在家族中备受关爱,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舒适生活,何曾面临过这种绝境,他用力挣扎着想从铜椅上站起身,那些特制的金属条别说是一名天生力弱的念师,就算是五境的力修武师都不可能挣脱,情急之下,他试图吟唱咒语动用法术,即便无法脱身也要去阻止叶昊天继续熄灭蜡烛,可体内的念力刚一运转,他就感觉全身的经脉窍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疼的他险些昏死过去。
身下青铜椅上的符纹几乎同时亮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丝仿佛实质般刺穿了他的身体,锁死了他体内元气的流转。
是元气囚笼!
这些法阵居然是‘锁元阵’!
在姬南初的惨叫声中,叶昊天又熄灭了一支蜡烛,姬南初的身体被骤然下落的利刃和铜椅挤压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为了避免被尖刀刺中要害,他拼命向一侧倾斜,整个脑袋都横了过来,一把尖刀的刀尖直接顶住了他的脸颊上,刀尖深深下陷,只要再下落半寸就能刺穿他脸上的皮肉扎进嘴里。
姬南初声泪俱下。
脖子的极度扭曲让他的发出的求救声变成了呜咽。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位来自姬家的帝装师彻底崩溃了。
人群中有不少人看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鄙夷的神色,更多的人则是看着叶昊天的背影心底发寒,满脸的敬畏。
对面檀木架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十九支,如果姬南初没有失误选错,就算叶昊天熄灭最后一支,他也不至于丧命,然而时间刚刚过去两盏茶,在机关法阵的控制下,叶昊天只要能在一炷香内熄灭第二十支蜡烛,系在三千斤重的玄铁盘上的铁链就会断裂,别说下面倒插着十八柄尖刀,就算空无一物,姬南初也会被砸成肉酱。
“够了!”
公输净暴怒出声:“姬长老已经认输,叶昊天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叶昊天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公输净,脸上露出一抹邪异的笑意:“公输净,这是天目生死椅,你自称天机门弟子,难道连这种比斗的规矩都不懂?”
不等公输净出声,叶昊天接着说道:“如果输的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让姬南初住手呢?不会!因为你现在心里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不要不承认,那会让我更不起你,因为如果我们调换立场,我也同样恨不得你死!”
大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叶昊天的声音在回荡。
对他的这番话没有人会怀疑。
修行界宗门间的竞争最是惨烈,这些年被公输净打压,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里的帝装师也不在少数,弱肉强食本就是修行界的铁律,如果输的是叶昊天,公输净绝不会心慈手软。
感受到上百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公输净恨的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这时叶昊天又开口了。
“既然你想替姬南初求情,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顿了顿,叶昊天接着说道:“跪下,以拜见门主的大礼求我,我便饶他不死。”
“让我给你下跪?”
公输净怒极反笑:“叶昊天,你疯了吧?我堂堂四品帝装师,天机门长老会给你下跪?士可杀不可辱,你真是愚蠢的可笑!”
叶昊天盯着公输净的脸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唉,八百年前,本门第五任门主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病危少年,曾向一名恶医跪了一天一夜,姬南初好歹是你同门,你们能够同行想必平日关系也算不错,如今他就要死了,你居然连为他一跪都不肯,我替他觉得可惜,同样,也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这句话……永远不要向我跪拜。”
说完这几句叶昊天又看向姬南初:“我本想杀你,可刚刚又改了主意,按照我们的比试规则,从今天起,你不得再使用帝装术,也不得再以天机门弟子自居,如果能做到,我便饶你一命,否则……”
“喔答应,喔答应!”
姬南初含糊不清的喊道,他的脸已被利刃划破,鲜血随着凹陷的两腮渗出,随时都会流进嘴里。
叶昊天按下青铜椅上控制倒刃圆盘上升的机钮,那里的机关只有获胜者才有资格操控,如果叶昊天落败,姬南初同样可以通过扶手上的机关提起他头顶的倒刃。
第一场比试结束了。
死里逃生的姬南初全身已被冷汗湿透,看向叶昊天的眼里充满了敬畏。
一个人的本性在出生的那天便被注定,有人面对打败自己的对手心里会充满怨恨,想伺机报复,这是世间大多数修行者都会有的心态,这种心态会变成提升实力的动力,也是人类修行界千万年来一直充满蓬勃生机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也有一些人不会被恨意蒙住双眼,他们能意识到和对手间的差距,知耻而后勇,将对手当成超越的目标,却不会因败生恨,这些人被称为君子。
叶昊天明察秋毫,姬南初面对死亡时的恐惧让他意识到这个四品帝装师并没有什么胆量和气魄,但从死里逃生后的神情和眼神来看,也并非奸邪小人,这种人可能会注定一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但也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威胁。
第一场比斗就这么结束了。
叶昊天的表现震惊了屋里的所有人。
就连东皇和张良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深深的钦佩之色。
流砂的美眸中流光闪烁,她不懂帝装术,但和圣帝装师秋禾来往密切,耳濡目染下自然也明白叶昊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出那二十支蜡烛意味着什么。
目力的强弱是决定帝装师日后成就高低的基础因素之一,因为想把几百上千甚至过万的符纹法阵浓缩后篆刻在一块巴掌大,甚至还要小的兽皮甲胄上首先需要的便是眼力。
如果一个帝装师连看都看不清,更不要提篆刻了。
除目力外,想成为帝装师的第二个基本要素就是手腕的力量和稳定。
浓缩后的法阵十几道符线凝聚在一起也不过发丝粗细,每两道符线还要保持相应的间距,以防灵元流动时相抵混乱,修行者通过修行可以让身体不动如山,但这种说法只是相对而言,只有帝装大师的手,才是修行界真正意义上的‘不动’,这种测试在天机门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镇山。
叶昊天今天要进行的第二场比试,便是握笔手腕的稳定和力度。
关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十八扇百叶窗的窗帘在机关的控制下被卷了起来。
大厅重新恢复光明,四名大汉抬着一张方桌走了进来,桌上同样篆刻着符纹法阵,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两名大汉则每人抱着一张木椅,不需要人指引,他们熟练的把桌椅摆放好,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五境强者!”
看到那六人离去的背影,即便已经预感到叶昊天后背实力绝不简单的客人们再次震惊色变。这六人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也没有故意释放,只有少数神识强大的修行高手才能感觉到他们的修为实力,但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厅内每一位客人的耳中。
安阳城修行高手云集,但并不意味着随便哪个宗门就能出动六位五境高手的。
尤其是这六人的出现居然不是为了镇场,只是来送一张方桌和两把木椅,即便再狂妄嚣张的宗派贵族也很难做出这种暴殄天物的荒唐之举。
对常年混迹安阳城的权贵代表来说,他们见惯了为了争风头而摆谱造势的大场面,像叶昊天这种用五境高手抬桌子的情景却是头一次见。这种无声的强势比那种大张旗鼓的造势更令人震惊。
在未知的力量面前,人最容易感到恐惧和敬畏,这六名五境强者的出现无疑给在场的所有人敲了个警钟。
许多人看向公输净的眼神变得更加玩味起来,想起之前这位四境帝装师的咄咄逼人,竟然要以十场比斗论输赢,顿时有种荒唐可笑的感觉。
这些年被公输净打压的帝装术宗门不在少数,这次砸场子显然是踢在钢板上了,震的骨断筋折已是不可避免,只是不知道他们回去后,四大家族会如何收场,平静了多年的安阳城帝装界,怕是要掀起一场大波澜了。
手腕力量和稳定的比试,场内许多人并不陌生。
它分为‘静试’和‘动试’两种。
‘静试’的方法是帝装师手握灵元笔,在手背上放一茶杯,杯里倒满水,帝装师手腕悬空,执笔不动,茶杯里的水最先洒出者为输。
‘动试’的方法是在静试的基础上,让帝装师执笔作符,也以杯水洒出的时间和多少论胜负,其难度却要难上数倍不止。
天机门的‘镇山’测试只有‘动试’,想成为长老需要在动试中刻画出十个镇山符纹,时间为半个时辰之内。
公输净四人各有所长,论目力,以姬南初为首,论腕力,一直没有说话的鲁卡却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
“第二场比试,让我来。”
心照不宣,鲁卡自觉的上前一步。
叶昊天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随手启动了桌上的机关,在一阵轻微的咯吱声中,平整的桌面忽然开始扭曲变形,不一会从下面冒出了两张狼头状的巨嘴。
两颗狼头分立左右,都是由金属锻造而成。
上下两排狼牙就像锯齿一样张开了一拳半的空隙,正对着两旁的木椅。
狼头下方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形状完全相同的山状符纹,那是天机门‘动试’测试中专用的镇山符。
叶昊天把一柄精钢匕首放进狼嘴里,拿起桌上事前准备好的水壶,在桌子中间一个符纹上方微微倾斜手臂,几滴晶莹的水珠滴了下来,落在了符纹上,那张放了匕首的金属狼嘴突然闭合,精钢匕首被一口咬断,半截刀头迸出去十几米远。
“好恐怖的咬合力!”
有人惊讶的捂住了嘴,不需叶昊天细说,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两个狼头的用处。
“狼齿镇山桌是我们天机门专门用来测试弟子腕力的机关设置,也是最残酷的刑具。天机门之所以强大,这些用来激励帝装师勤奋修行的机关刑具功不可没。既然你们以天机门长老自居,想必在这狼嘴里篆刻镇山符应该也是手到擒来,对吧?”叶昊天目光扫视着公输净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