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南五里,有一个小村庄叫石榴村,村内种着大片石榴树,故而得名。
言萝月从一家农户走出,已换了一身粗布短衫襦裙,秀发用发带绑成一个麻花辫,虽装扮上与村姑无疑,那张脸还是太过显眼。
一个少年跳了出来。
只见他长发高束于头顶,后背背着一柄剑,个子不算太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相略显稚嫩。
“王妃师叔,你太白净了,一点也不像村里人!”
言萝月去厨房抹了一把锅底灰。
这事以前秦慕修带她干过,她已经驾轻就熟。
少年抱着胳膊指挥,“左边再来一点,对!下巴再来一点,涂抹均匀,很好!这下就完美了!王妃师叔伪装成功!”
“你不要叫我师叔,我师兄说了,他不收徒。”
“我这制毒的本事都是师父指点,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师父,就算眼下不是,早晚也得是!”
言萝月无语。
昨晚师兄带她出城后,便到此地与这个少年见面。师兄说他要去一趟天元山,路途遥远不便带她,便把她托付给眼前这个少年。
“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楚阿九,听说过吗?”
言萝月摇了摇头。
楚阿九一拍脑门儿,懊恼道:“看来我阿九的名号还是不够响亮。”
言萝月道:“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气?”
“江湖武学榜知道吗?”
“知道。”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我在去年的榜单上排名第九啊!”
言萝月一怔,略笑道:“所以你叫阿九?”
“那倒不是。”楚阿九正色道,“阿九是我爹娘给我取的。”
言萝月正要说话,楚阿九忽然耳朵一动,拉着她迅速躲进屋内。
不一时,一队将士赶着十余辆马车出现,每辆马车上都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用铁链捆绑着。
“这些应当是叛军的辎重兵,那是运水车,他们兴许是来村里打水的。”
言萝月不动声色,直到那队人马陆续经过他们藏身的农户,往村子中央的水井走去,她才开口:
“阿九,若我们往水里下药……”
“师叔!你想毒死他们?”
言萝月道:“不是毒药,是泻药,最好不会立即发作,待那些叛军全部喝下井水再发作,到时候他们东倒西歪、腹痛难忍,还如何攻城?”
楚阿九一拍大腿!
“好主意啊!师叔高明啊!泻药交给我,村东头有个赤脚大夫家中有药,我去配一些。”
“你得尽快,赶在他们离开之前。”
“放心吧!我很快回来,师叔不要乱跑。”
言萝月应下,楚阿九跃上屋顶,眨眼间消失不见。
这厢,秦慕甫已经来到城楼。
城楼外不远处,叛军已经安营扎寨。
“知道主将是谁吗?”秦慕甫问。
郭征回道:“启禀殿下,主将是北疆陈家军将领陈岐,不过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叛军主事人是一个戴着狼牙面具的谋士,陈岐对他恭敬有加。”
“其他城门情况如何?”
“其他各城门均有四千叛军,其余人都在这里,这里人数最多。”
“殿下!”
晏安突然急匆匆赶来,看了一眼郭征,郭征意会,立即带几个将领退下。
晏安才面色焦急道:“刚刚收到消息,兰墩山的暗卫们被一股兵力围困住了!”
秦慕甫剑眉紧蹙:“不是已经转移了吗?”
自从画眉叛逃后,兰墩山的管事便已经将基地转移。
“是转移了,但还在兰墩山附近,那地方本是很隐蔽的,却不知为何被发现了!”
“现下情况如何?”
“据说突围过一次,没有成功,兰墩山绵延百里,敌人未必抓得住他们,但眼下他们无法来支援我们了。”
兰墩山是霍纯以开矿做掩护,秘密训练暗卫的地方,目前有暗卫千人,个个武功高强。
得知秦慕渊造反后,秦慕甫第一时间发了调令,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被围攻了。
一股忧虑爬上心头,秦慕渊究竟有多少叛军?
天元山到目前为止,尚未传回任何消息,也不知情况如何。
秦慕渊这次下手,当真是快准狠,让他们极为被动!
章王府内。
秦慕渊一拳砸在桌面上。
“若不是被他提前探到消息,我们眼下已经抓住秦慕甫!拿下皇宫!攻下京城了!”
陈儒元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盏茶,语气平缓道:
“殿下稍安勿躁,天元山那边一切顺利,事情还在我们掌控之内。”
“秦慕甫没抓住,城门还被他提前布防,眼下就算攻城,一时半刻也未必攻的下来,何况咱们府外还有他的人,就算那边顺利,眼下我们也出不去呀!”
“府外那点人手不足为惧,眼下要做的还是抓住璟王,只要抓住他,破城就是时间问题。”
秦慕渊显得有些暴躁:“怎么抓?他身边有高手怎么抓?昨夜突袭都未成功,待他准备好,我们更不可能抓到他!”
“我们可以利用璟王妃。”
“秦慕甫难道会为了言萝月放弃自己吗?就算能,他能为了她放弃全城百姓吗?你们想的太简单了!想的太简单了!”
秦慕渊烦躁不安,陈儒元不动声色看了宥贵妃一眼。
一直坐在一旁的宥贵妃见状,语气和蔼道:
“渊儿,你冷静一点,璟王他身边没有多少人手了,我们有这么多兵力,他跑不掉的。”
秦慕渊看起来依旧很焦虑,语气中透着痛苦:
“母妃,本王已经没有退路了!本王输不起了!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一旦失败,不但本王活不成,你们活不成,整个陈氏家族也没有活路了!”
宥贵妃有些心疼,她看向兄长,陈儒元依旧稳坐如山。
“听殿下的语气,难道是后悔了吗?”
陈儒元语气带着压迫:“路已经为你铺好,我们谋划那么久,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殿下难不成想退缩?”
秦慕渊眼中透着绝望:“舅舅,本王有的选吗?”
那日他被皇祖母抛弃,被父皇训斥,被群臣嘲讽,深夜醉酒,舅舅踏月前来,为他指了一条路——造反!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
在他看来,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手足相残,都是争储的手段,他可以做,但起兵造反、弑父夺位,他做不出来!
他虽然无比渴望那个位子,也算不上好人,可他从未想过谋反,从未想过背负千古骂名做一世皇帝。
可是,舅舅说,一个月之前,他已经见过陈家多个在军中任职的将领,并从北疆陈家军、西南各路军中,秘密抽调出接近四万人马回京。
因赶上边军换防和京城士族之乱,加上舅舅趁机做出一副想要回朝的姿态,吸引了父皇的注意,这些悄悄分散赶往京城的军队,已经瞒过朝廷,不日便可抵达。
军队已至,谋反是个死,不谋反也是个死!
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