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嬷嬷,与我说说,从前的秦氏,是什么样的人?”
柳浅浅的视线离开铜镜中的自己,坐在凳子上转过了身,看向简嬷嬷,
简嬷嬷有些意外,“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柳浅浅慢慢站起身,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诗忆,侧头看了一眼铜镜,慢慢走到了窗前,背对着几人,脸上的光线被照的很亮,“突然有些好奇,嬷嬷说说吧。”
简嬷嬷点了点头,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也是回忆的神色,慢慢说道,“嗯……”
“皇上登基以前,奴婢总共见过她三回。”
“奴婢第一回见她,就是她受先帝赐婚,嫁给皇上后进宫叩拜的时候,她只身一人……”
柳浅浅有些诧异,“只身一人?”
简嬷嬷点了点头,“是,奴婢还记得那时皇上请命出征,婚后第二日就离开金陵了。”
柳浅浅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日的烈火骄阳,银甲少年一身冷毅,策马到门前与父亲说话的场景,此刻想起来那确实是他成婚的第二日,宇文煜自小就不被先皇看中,堂堂皇子成亲竟只有三十二抬的聘礼嫁妆,那几日连买菜的婆子都在笑话他。
“秦氏新婚之夜没有怀上皇嗣,独守空闺好几年,外头流言蜚语也是不少的,”简嬷嬷说着,声音突然压低了一些,“现在奴婢们都不敢提,那会儿宫里时常说,二皇子要是回不来,秦氏就要守活寡了。”
柳浅浅轻轻叹了一口气,“宫里的话,她听到了?”
简嬷嬷点头,“自然听到了,二皇子不受宠,也无人避讳秦氏,许多话都是当着面说的。”
“她……如何?”
简嬷嬷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模糊了,她说话时颇为迟疑,“她……秦氏那时……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柳浅浅愣了一下,双手撑着桌沿,回过头问道,“她不恼?”
简嬷嬷这会也是肯定了,“奴婢想起来了,那会儿宫里娘娘还夸过秦氏稳重,旁人说她什么,她也是四两拨千斤的,既没让皇上丢了面子,也没让那些嚼舌头的占到便宜。”
诗忆原本在一旁听的认真,听了简嬷嬷的话只觉得秦氏真真了不起,可是再一想,秦氏……那不就是废了的皇后吗!?她可是害得主子和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她心思单纯,前面还在惋惜,后面立马变成憎恶,只是心底多了点奇怪的感觉。
“那第二次呢?”柳浅浅又问。
“第二次便是秦氏身为皇后,与宫人们训话的时候了,”简嬷嬷这会儿的语速也变得不再迟疑了,“秦氏五官端庄,讲话慢条斯理的,很是能威慑众人。”
柳浅浅突然想起什么,追问道,“秦氏入主后宫,可有经常杖毙宫人?”
简嬷嬷思索着,缓慢却又坚定的回答,“经常……倒也没有,但还是杖毙过宫人的,还都是招宫里的人都去看,才……”
诗忆忍不住插了话,“招宫里的人都去看?她也太残忍了,怎么……”
简嬷嬷倒不这么认为,反而替秦氏讲了话,“其实那几个被杖毙的宫人,要不就是手脚不干净,要么就是背主,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可是,桃红不过是弄洒了一点茶水,哪里算得上背主……”诗忆皱眉。
简嬷嬷也是点了点头,“……桃红那一次,倒也是……第一次了。”
柳浅浅听了,轻声说着,“听起来,皇后倒也是个称职的皇后。”
简嬷嬷听到柳浅浅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也不知道她是嘲讽还是感慨。
这句话柳浅浅敢说,他们却也是不敢接的。
“第三次……”简嬷嬷不等柳浅浅继续问,就自己梳理了思绪,“第三次就是皇后娘娘召奴婢过去,问了一些旧事,便嘱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新主子,有什么新鲜事也要去说与她听,再往后,娘娘您就进宫了……”
柳浅浅听着,听着,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从前府里先生说过一句话,这人的性子是最难改的了,人活一世,就算遇到极悲极喜的事情,可以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是骨子里的性格是如何也改不掉的。
自从她入宫开始,皇后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还是那种明眼人一看就可以躲过的,如果简嬷嬷没有一开始就表明身份,简嬷嬷才该是皇后藏的最深的手笔。
称职威严,端庄大度……
愚蠢易怒,小肚鸡肠……
这四个词语竟然是形容一个人的。
——容妃最是温婉可人,与皇后年轻时就交好,当时便被一同指给了皇上。
——容妃跟随朕的时日最久,往日里也是最有分寸的,今日,她与朕聊起一些陈年往事。
——容妃往日最是贴心,每日总是第一个到颐坤宫侍奉皇后娘娘,风雨无阻。
——容妃来,是为了恳请朕,处死秦氏,为那个孩子报仇。
柳浅浅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这几句话。
窗口的树枝被风刮动,簌簌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一会的功夫,树枝上本就不多的树叶更是被吹的七零八落,有好几片都不堪重负的落进了土壤里。
柳浅浅浑身一抖,只觉得那股风好像钻进了领口,一直刮到她的心底。
诗忆见状,忙上前把窗掩上了半扇,又跑到屋里的架子上取下一条上回皇上赏的那件皮裘,“主子,快披上吧,早上诗语就说了,这两天该冷下来了,所以她早早就把衣服备好了。”
柳浅浅点了点头,将背上的皮裘裹紧了一点,过了好一会才感觉背后有一股暖意冒出来,把身体的寒冷都给驱散了。
“诗忆,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香……”
柳浅浅的语速放的很慢,诗忆一边替她压好了衣领,一边细心听着。
“……这种香,味道也许寻常,但是久而久之,会使人思绪变缓……易怒……暴躁?”
简嬷嬷听到柳浅浅的问话,再细思她刚才的问题,不思则已,一思,浑身上下的恐惧就出现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浅浅。
诗忆的脑袋不自觉的侧了一些,“思绪变缓?易怒……恩……奴婢只知道有些颜色看久了会让人心情不适,香……就算有也只有特制的一些了吧?”
不是香,那就是药了,柳浅浅心想。
这时,简嬷嬷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曾经听那一位说过,中医讲究三分药,七分养,但如果药变成十分,不仅不宜身体,反而有可能成了毒药……”
柳浅浅认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未必没有,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娘娘怀疑是……”简嬷嬷有些不敢置信,“是有人给秦氏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