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路北方骤然爆发的怒火,荆明凯只觉脑门上冷汗涔涔。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
荆明凯与路北方在秀山县共事半个月,他是了解路北方性格的,知道这家伙耿直彪悍,眼中容不下半粒沙子!
此刻他发火,确是对省委放走蔡忠之事失望至极,气愤至极。
但是,作为放掉蔡崇这事的执行者,荆明凯有些无奈。
因为,他直到事前几分钟,也才知晓这事。
现在,迎着路北方的怒火,荆明凯垂着头,抹了抹汗,声音带着丝颤抖,勉强解释道:“路省长,你也知道,像这样的事!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啊!上面已经明确指示要放人,乌书记迫于压力点头同意后!我哪里拦得住啊!!”
“上面说放人,你就放?”路北方听着荆明凯的解释,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丝毫平息,反而如火上浇油,燃烧起来得更旺盛。
路北方恨荆明凯没能顶住压力道:“蔡忠违法犯罪,是铁板钉钉之事!你就没有自己的判断和立场吗?!退一步讲,他们要求放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若知道,我不可能让他们将人带走?!”
荆明凯知道路北方正在情绪上,再多的辩解,其实也不起丝毫作用。
因此,他仅仅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小声道:“当时!人家堵门口了,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路北方见荆明凯无语应答,只得叹了口气,最终恨恨道:“算了!我现在就去找乌书记!我要问问他!省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让人将蔡忠带走!!”
路北方搁下电话,还真就大步流星,从省政府大楼下来,然后疾步穿过二百多米廊道,朝着省纪委大楼乌金敏的办公室走去!
路北方的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很多。甚至在路上遇上几个打招呼的熟人,他也仅是挥挥手,算是与他们打招呼。
到了乌金敏办公室门口,路北方顾不上敲门,而是抬手推门,砰地一声,就将乌金敏虚掩的办公室门推开!
路北方力道稍大,门被推开后,重重地撞在墙上,接着,又反弹回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乌金敏坐在办公桌前,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就看到路北方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让他心中一凛!
他倒是预想到放走蔡忠后,会让路北方不高兴,说不定路北方会来找他麻烦。
但没想到,路北方来得这么快,而且人未到,怒气先到!
很明显,他就是要上门兴师问罪!!
“乌书记!你们将蔡忠放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路北方大步走到乌金敏的办公桌前,双手按在桌子上,眸子中带着怒火,紧瞪着乌金敏:“您难道不知,现在正处在平息杭景天城事件的关键时刻!却让天际城的人将蔡忠带走?这搞得什么事?”
乌金敏皱了皱眉头,缓缓站起身,目光与路北方对视。
他先用手示意路北方落座,接着语气沉稳而有力道:“北方,你先消消气,坐下来,咱们慢慢聊!”
接着,乌金敏便道:“放走蔡忠这件事,并非省委一时冲动所做出的决定!而且是经过深思熟虑,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的结果!!你想想,蔡忠虽然系省委常委,但是,他还有项职务,就是省公安厅长!现在,天际城那边要求移交蔡忠,肯定是觉得蔡忠是他们的人,无论他犯什么事,必须由他们出面来处理!!而且,蔡忠又系中管干部,省委觉得这案子由省里来审,好像有点不够格!哪有下级审查上级的问题?所以,综合考虑后,就将他交给G安部来的人了!!”
路北方的怒气,并没有随着乌金敏的解释,消退半分,相反,乌金敏的说明,更让他恼火!路北方嘴里哼了一声,眼神依然怒意满满道:“乌书记,我就问你!蔡忠开枪杀人,是不是铁板钉钉之事?”
乌金敏点头!
路北方再道:“既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且,此事就发生在浙阳!那为什么这事浙阳就管不了?就因为他是中管干部,我们就把人放了?这如何向全省人民交代?怎么向死者家属交代?”
乌金敏看着路北方怒不可遏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嘴唇微微动了动,脑海中,在努力寻找劝慰路北方的词汇。
只是,路北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接着道:“乌书记,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死者的母亲,得知儿子被蔡忠枪杀致死后,坐了六个小时的车来到杭城。结果,看到她儿子冰冷的尸体后,当场就晕死过去!实在没办法,我只得紧急组织人员,将她送到江南医院抢救!从昨天夜里抢救到凌晨三点,五个小时,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待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求我们严惩凶手,一定要还他儿子公道!这事,我也是点头承诺过的。可现在?……你们将人都放走了!我拿什么去面对人家?又该如何给那些农民工答复?”
乌金敏“哎”地拉长声响,也跟着深深叹了口气。
而且,语气中带着万分无奈道:“北方,我理解你的心情,陶勇的遭遇,我也深感痛心。可有些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上面下达的指令,背后牵扯到的是更高层面的利益博弈和政治考量。我们身处这个位置,很多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决定。况且,这件事情,上面来了文书,我们实在是没办法违抗啊。”
路北方听闻,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什么没有办法?你们就是不考虑受害者的感受,不能考虑这案子背后隐藏的公平正义?!蔡忠这案子,已经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现在却如此草率处理!简直就是对法律的亵渎,对公平正义的践踏!”
乌金敏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路北方所言非虚,但身处这个复杂的位置,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这次,乌金敏没有立即接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来,从桌上,翻出一份红头文件,然后递到路北方面前道:“北方,你看看。这是上头来的红头文件。上面明确要求将人交给天际城的人来处理,难道我们不放人,并对此事置之不理??”
路北方接过乌金敏递来的文书,细细看完。
当他看到是公G部的文书时,顿时怒不可遏。
他当知道,蔡忠和谭新方的亲密关系。现在,不用想,肯定是谭新方想将蔡忠弄到那边,从而躲避在浙阳的审判而已!
一想到这,路北方狂躁地双手猛地一扬,将上头来的那文件,狠狠撕成两半!
接着,他又将那两半,折起来,再狠狠撕碎。
直至那文件的纸张,如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将文件甩出去后,路北方双眼圆睁,情绪暴躁道:“乌书记,您看不出来吗?这样的文件!就是他们故意炮制的?他们的目地,就是想将蔡忠弄到他们手里,从而找借口脱逃法律的制裁!!”
路北方的暴喝中,乌金敏的脸色铁青,相当不自在。
他想过路北方会发怒,会火冒三丈,却没想到路北方会如此冲动,竟当着他的面撕毁文件,而且直斥上面将蔡忠弄走的阴谋。
乌金敏见路北方如此狂躁,他看不下去了。
他脸色一凛,声音微微颤抖道:“路北方!你太放肆了!这是上级的正式文件,你竟敢眼都不眨给撕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组织纪律,这样的组织纪律,不要也罢!”路北方毫不畏惧地迎上乌金敏的目光,不仅没有将那撕碎的文件捡起来,反而上前,狠狠踩上几脚。
接着,再回头盯着乌金敏:“乌书记,您是我最尊敬的领导。以前,我觉得您在省里,最为正直,最有骨气!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您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路北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
乌金敏看着路北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回椅子上!
他从路北方的愤怒中,看出路北方的失望。
事实上,他对这件事,自己也很失望。
然而,身处这个位置,他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上面下达的指令,背后牵扯着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和利益链条,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省纪委书记能够轻易抗衡的。
他耳听着路北方走在过道急骤远离的脚步中,心中五味杂陈。
路北方离开省纪委大楼后,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
他深知乌金敏有自己的难处,但这件事,他依然无法坐视不管。
他决定去找省委书记纪金来!
毕竟这事,肯定是省委书记纪金来点过头的。
他现在就要向纪金来当面质问清楚,他为什么要省纪委放走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