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愿意再读书,每日游山玩水。
祖业,全部落入了堂兄顾延韬的手里。
当年,顾延韬只有五六岁,尚未分家。
堂兄和堂嫂对他们极尽苛刻。
堂兄是读书郎,娶了官宦人家的千金;堂嫂则是江南织造刘家嫡女。
刘家是纺织巨户,刘千金虽然出身名门,却不是什么贤淑之女。
她嫉妒宋盼儿,又嫌弃顾家贫寒,处处刁难宋盼儿,甚至欺凌幼女。
顾瑾玉是顾延韬的掌上明珠,刘千金却屡屡虐待她,害她差点丢了性命。
宋盼儿心疼女儿,便求父亲出面,保住了顾瑾玉,给予了一笔银子。
顾家是小门小户,一笔银子就是巨款。
可惜,那时候的顾延韬,并非像今日这般稳重。
宋盼儿也没告诉顾延韬,她把银票存进了自己的首饰匣子里。
她希望顾延韬永远忘掉那笔钱,不再受刘氏和顾延韬影响。
哪怕将来他们搬离扬州,这件事依旧不能告诉任何人。
直到那个月圆之夜,宋盼儿收到了一封信。
她吓破了胆。
那信里,讲述了刘千金如何残暴不仁,虐待顾瑾玉的经过。
刘千金用鞭笞逼迫顾瑾玉,让她干粗活。顾瑾玉哭喊救命,刘千金拿出皮鞭,抽得顾瑾玉遍体鳞伤。
顾延韬看了信,震怒之余,又担心宋盼儿知晓了真相,会怨恨顾瑾瑜。
毕竟,顾延韬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从来不曾委屈过。
顾瑾之和顾瑾瑜不同。
顾延韬也舍不得责罚她。
他就偷偷派人跟踪顾瑾瑜。
他的心思,宋盼儿不知道,顾延韬却瞒不过秦申四。
秦申四早知道,也默许了顾延韬的做法。
宋盼儿不敢告诉顾延韬实话,怕他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惜,他还是查到了刘家虐待顾瑾玉。
顾延韬去找刘氏理论,刘氏却矢口否认。
她甚至诬陷宋盼儿,说顾延韬污蔑她。
顾延韬当即大怒,狠狠扇了刘氏一巴掌,骂她蛇蝎毒妇!
“大哥打我娘!”顾瑾瑜在旁边嚎啕大哭。
刘氏捂着脸颊。气急败坏的指责顾延韬:“你居然打我!”
她也是被顾延韬打蒙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顾延韬更加气愤。
“大哥打我娘,大哥太凶了!”顾瑾瑜又道。
顾瑾玉哭得肝肠寸断。
顾延韬冷酷无情,不肯罢休,执意报案。
他要告刘氏。
“爹爹。”顾瑾玥拉住了顾延韬的衣袖,央求道,“爹爹别报官了,我娘她是疯癫了嘛。若是闹开了,我们全家的脸都丢尽了。”
“是啊,大哥。算了。”顾瑾琇亦附和。
宋盼儿也拦住了顾延韬。
顾延韬盛怒。
他甩开了宋盼儿的胳膊,拂袖离开了。
宋盼儿呆立原地,泪流满面。
她坐在床沿哭了大半宿。
第二天早起,她去见顾瑾瑜,问她是否听到了些什么。
顾瑾瑜摇摇头。
宋盼儿叹气。
她也是病糊涂了,居然问这种愚蠢的话。
这种事,怎么会传到顾瑾瑜耳朵里?
“我去请医正先生给你瞧瞧吧?”宋盼儿对顾瑾瑜道,“你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
“娘,不必了吧。”顾瑾瑜微笑,“女儿挺好的。”
宋盼儿欲言又止。
她想到了那封信。
“好孩子。”宋盼儿道,“你以后,不要去招惹刘氏。她是泼辣,却不傻。她既然能虐待你姐姐,肯定有恃无恐。万一你去惹恼了她……”
顾瑾瑜乖巧的嗯了声,答应了宋盼儿的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宋盼儿哽咽,“我本来好好的。昨晚我做梦,梦见了我死去的女儿……我吓得浑身冒汗,一早起来,头疼欲裂。”
顾瑾瑜心里咯噔了一声。
“娘,您快歇息,别胡思乱想了。”顾瑾瑜忙安慰宋盼儿。
宋盼儿点点头,转身去照顾顾延韬了。
顾延韬醒了,精神不佳。
“我想去衙门一趟。”顾延韬沉吟良久,对宋盼儿道。
宋盼儿诧异。
她还想劝解。
“我要给我的儿子和闺女讨公道。”顾延韬语气坚决。
宋盼儿心里一颤,顿时不知所措。
她的嘴唇蠕动片刻,却始终没说话。
顾瑾瑜听闻顾延韬去衙门,就猜测出事了,故而一整日魂不守舍。
顾延韬从衙门出来的时候,顾瑾瑜迎上前去。
顾延韬的神色冰凉:“我们走。”
顾瑾瑜眼睛泛红:“爹,是不是刘姨娘和大伯父做的?”
“不是!”顾延韬否认,“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是我错怪了你娘,我心里惭愧,要去向她赔礼道歉。”
顾瑾瑜不敢置信。
顾延韬这个样子,绝非装模作样。
他是真的忏悔。
他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要去求证。
“爹......”顾瑾瑜喃喃,不知说什么,又怕刺激到了顾延韬,就不敢再追问了。
顾延韬带着顾瑾瑜,去找顾延韬的师爷,询问他有没有办法帮忙。
他师爷却说:“这种事,要去顺天府报案的。大少爷若是觉得有冤屈,不妨等一等,或者叫个媒婆,私下和顺天府说一声,让他们秉公处理。”
顾延韬失落回来,心情糟糕透顶,连忙去看女儿。
女儿还躺在炕上昏迷,一动不动。
顾延韬心疼坏了,不停拍打着顾瑾瑜的脸庞,呼唤道:“瑾瑜。瑾瑜,你醒醒,别吓唬爹爹。”
宋盼儿站在窗外,听到了屋子里的吵闹,心酸不已。
这是顾家的事。
可惜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宋盼儿心里很矛盾。
她不愿意看到丈夫因此和妻妾翻脸,却又痛恨刘氏母女对顾瑾瑜的折磨,更厌恶刘千金的嚣张跋扈,导致女儿被人毁了容貌;更厌烦自己的懦弱无能。
她一夜辗转反侧,到了天亮才合眼。
次日,她起来,发现顾瑾瑜又醒了。
顾延韬正在抱着顾瑾瑜轻轻哄着。
宋盼儿走进去,柔声道:“瑜儿,感觉怎样了?”
顾瑾瑜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的祖母,眼底露出惊喜。
“祖母,瑜儿没事了。”顾瑾瑜温婉道。
宋盼儿心中酸涩,摸了摸孙女消瘦苍白的面颊,心痛极了。
她想到顾瑾瑜遭遇的苦楚,不免又想到了自己。
她是罪魁祸首,顾瑾瑜只怕比她更恨她吧?
“祖母。”顾瑾瑜似乎察觉到宋盼儿的异常,忙握紧了宋盼儿的手。
宋盼儿的手微颤,眼眶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