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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祝绝半梦半醒中听到一阵阵狂笑声,只觉有水激射在脸上,猛然清醒。

那股水柱源源不断射到祝绝脸上,还带着阵阵热气,气味骚臭,哪是什么水,这是尿!

“啊!”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也顾不得一张嘴尿液就流进嘴里,祝绝只想把眼前之人掐死。可甫一动作,四肢被钉过的地方却穿来一阵剧疼,还未走出一步,又重重摔落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寸缕。

“啪!”眼前之人虽然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身侧却甩过来一鞭子,结结实实打在祝绝身上。

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面目,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醒了?醒了就自己爬去河里洗洗,一会儿好好伺候将军。今日大胜,说不定将军能大发慈悲,留你条命下次再用。”

“哈哈哈。”此话一落,周围又是一阵附和的笑声。

祝绝强忍一身疼痛,在笑声中木然往流水声方向爬去,全然不顾身下被河岸上的石子擦得伤痕累累。不是他听话,是他想死。

冰凉温柔的河水好像长满了无数利牙,细细密密地咬住祝绝一身伤口,祝绝却觉得从没有这样轻快舒坦过,他不想再争什么,放松身体,任凭河水慢慢淹没自己。

解脱了?

岂能如愿。

脖子上绳套一紧,祝绝被从河里拽了出来,啪地落在浅水处,紧接着又是一鞭子,“想跑还是想死?做梦!”

“住手!”突然一声断喝,一人匆匆奔来。

来人的衣袍被月光照地微微闪烁着光泽,如同一点星火,在祝绝死灰中的眼眸里跳跃一番,渐渐带来一整片光明。

“滚。”

之前几人刚要行礼,来人拂袖,一脸不悦,几人只好讪讪离开。

一双手温柔地解开祝绝脖子上的绳套,虽是男人的手,却白皙修长,和祝融那样黝黑粗糙的手完全不同。

“放心,你没事了,有我在。”来人声音醇厚,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祝绝愣愣看着此人,突然想起自己未着寸缕,自惭形秽起来,忙把身子往水里藏,“大,大人,我别污了您的眼。”

“傻孩子,你没错。”来人踏进水中,全然不顾鞋子衣衫被打湿,反而脱下外袍罩在祝绝身上,把他从水里扶起,翻开他的手臂查看被铁钎插出的孔洞,怒道,“真是禽兽不如。”

“哇……”鼻头一酸,祝绝实在忍耐不住,在来人的怀抱里痛哭起来。谁都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实在这几日的经历如同梦魇,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来人耐性极好,就那么抱住他,静静等他哭完。

祝绝慢慢情绪平复,感觉不好意思起来,低声求垦道,“大人,我还有位兄长,能求你救他一救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一身承担。”

来人摆摆手,温和道,“我已经救下祝融,你不必忧心。此事实乃张方不对,断没有让你承担责任的道理。”

“小绝!”

这边来人刚扶着祝绝蹒跚着走上岸,远处便传来祝融的呼喊。

祝绝浑身一颤,原本还担心来人的话在敷衍他,如今想来确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如此救人于水火的善人,他怎么能怀疑呢?

祝融狂奔至近前,看到祝绝安然无恙,先是一喜,本欲上前,紧接着看到揽住祝绝之人,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祝绝未发现异样,只是惊异地看着祝融的衣着,“二哥,你这身似乎是校尉才能穿。”

祝融踌躇未答,倒是那人开口,“我与张会关说过了,祝兄弟英勇无畏,铲除两名敌军奸细,还举报两名逃兵,因功被擢升校尉。祝兄弟,是也不是?”

“什么奸细……”祝绝一愣,突然打住话头,他想起那个拿小木人的孩子,伍长,牛皮陈,石头。他吞了口唾沫,表面平静,心脏却砰砰跳的厉害,脸上一阵发红。

祝融更是抿紧嘴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是”。

祝融身后本来尾随了几人,只因为祝融奔得太快,一时间没有跟上。此时这群人迤逦走近,祝绝就着火把的光一看,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呼吸粗重,紧紧抓住身边之人的衣袖,哪怕是徒劳,也拼命想把自己藏到那人身后。

“别怕。”那人拍拍他的肩膀,他才稍觉心安。

“崔公子,你怎么来这里了,还让这杂碎穿你的衣服。他是我的兵,你管的未免太宽了吧?”张会一呲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漫不经心向那人拱手。

“张会,你是这样带兵的?虐待部下,意图不轨,我倒不知道军中有这样的刑罚。”

“这小子是个逃兵,我砍了他也不为过。你是医者仁心,善心却发错地方了吧,救了一个又一个,可还把我这主将放在眼里?”

崔公子似乎语塞,一时不言。

张会见状,向身后一招手,“把这小子给我拖回去。”

“不,不要,我不回去,求求您公子,求求您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祝绝见对面的人要过来,慌忙拉住崔公子,叩头如捣蒜,直撞得额角鲜血淋漓。

崔公子拉住祝绝,伸手一拦,“张会,此人是否逃兵,你我心知肚明,你当真要逼我向王爷禀报你的所作所为?”

“你刚来一天,如何得知?好啊崔瑾,你在我军中安插眼线!”

“是又如何,今日我就要把人带走。”

“好好好,算你狠,既如此,我这里不欢迎崔公子,请吧。”张会满脸怒容,一甩袖,转身离开。

得救了,祝绝心底一松,对崔公子打心眼里感激涕零,却未发觉二人争执以来,祝融一直神色漠然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大人,我兄长他……”眼见张会带的人临走之时把呆立的祝融也一起拉走了,祝融虽频频回顾,却并不反抗。祝绝心里焦急,急忙想向崔瑾再次恳求。

“孩子,我能带走你,实因为张会在花名册上已经呈报你死亡,而祝融是在职军官,还刚刚擢升,我实在没有理由一起带走,何况我就一介文弱书生,如何能与这等浑人抗衡。”崔瑾叹口气,摸了摸祝绝的发顶,“但是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嘱咐军中眼线看顾祝兄弟,断不让他受到张会迫害。唉,只是可惜我这条培养多年的暗线,如今不得不浮到明面上来了。”

“这都是我的错,大人,这都怪我。”祝绝愧疚难当,只恨自己没用懦弱。

“不怪你,善良之人不应该被辜负。何况这是你我的缘分,我看你聪明机灵,不知可愿意做我弟子,将来悬壶济人,被人称颂。”崔瑾微微侧脸,银白的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看起来就像仙人临凡。

“我愿意。”看着这一幕的祝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