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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大孤山了,山腰那间便是慈云观!”咬虎道。

“路还真远,赶了一夜,天都亮了!”纪潇潇有些困意,“才那么点大的道观里头真有你说的物件?”

下一刻,咬虎已下了云端,她忙着追。

清脆的铃音,丁零零地响,遍地的金黄枯叶堆积,一只小猫在片片落叶下悠闲散步。

咬虎熟门熟路,绕过三清殿,沿小石子路上进了烟霞院,推门而入,一张张五颜六色织锦拼接而成的彩幡扬动,一尊神像矗立正中,巨大的神帐上写着“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他对神像施一礼,径直走向神龛下方角落的一个青铜灯盏处,伸手就将它取下。

纪潇潇也施了一礼,正环顾着四周。

便闻:“灯芯,你快出来,我有事求你!”

咬虎晃着灯,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叫我这位朋友抄家伙出来了!”

“你…你…你…耍什么威风啊?”灯里传出声。

“伏影针,听过没?”纪潇潇道。

一个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的女人从灯影下走出,橙黄色的罗裙下有双皎白的脚。

“你还是不喜欢穿罗袜,看来修行照旧是摆摆样子啊?”咬虎不屑道。

“呦,狐族女子!小子,就算找着个相好的,也不必随处显摆吧,好像是个狐族就能有根伏影针似的!瞎吓唬谁啊!你姐姐我,当年可是见识过真家伙的!”灯芯说着就伸出个手指头想勾咬虎的下巴。

咬虎一闪身,给纪潇潇使眼色。

一根伏影针从她指间滑出,一道阴气逼人的弧光亮起。

“铮”的一声,划过挂幡,自灯芯身侧回旋,重入纪潇潇指间。

“咱们好歹也有过命的交情,用不着一见面就…就来下马威,伤不伤感情啊?”灯芯竟发了颤,眸色俱变。

咬虎暗思:还算没带错人!没想到,伏影针能唬住她。

“什么相好,没头没脑地瞎叫唤,姑奶奶可喜欢扒美人皮了,要不要试试?”纪潇潇可不是好惹的。

“哼,说好的有事求我呢?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灯芯装柔弱,步步后退。

“别想缩回去了,”咬虎已挡她后路,“我要借你的麈尾一用!”

“嗯?为何?”灯芯问。

“你别管,早借早还!”咬虎道。

“可…可…”灯芯左右手指各成环状,来回对扣,“可…麈尾不在这里,被张道长借去,下山捉妖了。你不信可以去问观里的道士!”

“他什么时候回来,不,他什么时候出的门,去了何处?”咬虎问。

“前几日下的山,说是去什么河什么村…我这脑子记不大清了,你去问问小道童,欸,小道童好像也跟着一块儿去了…问…问谁好呢…”

伏影针被纪潇潇托在掌中打着转。

此时外面响了一记钟声,“咚……”

“我给忘了,今日余的几位道长一早也…下了山…去邻乡打蘸,观里没…没…人了,连敲钟都是命院中的…猫…诶…诶别…别拽我!疼…疼疼…”灯芯嗫嚅着,前言不搭后语。

咬虎拽着灯芯的胳膊,推她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说,对着道祖爷的神像说,麈尾在何处?”

灯芯双手合十,跪拜道:“不能借,不能借!”

“到底为何?”咬虎问。

“伏影针害人不浅,狐族为一己私欲…丧心病狂!”灯芯怒道。

“一派胡言,信口雌黄!”纪潇潇捻针欲发。

咬虎抖抖雪白皮毛,庞大的身躯霸占半室。

他道:“我家主人被困于‘无何有之乡’,你救是不救?”

灯芯见状,道:“在这儿打架不合适,有个故事,压在心里数十年,今日还真找着个该听听的了。狐狸精,听完你能告诉我这仇…怎么报才好吗?”

天地灰蒙蒙,残垣断壁间,一声啼哭破空。

“啊…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孩子,终于出生了!不过还是可惜,一半流的是人族血液,也罢!怎么看都算是老天赐给老狐狸的一个机缘,是不是?若是那命定的姻缘,它就该在南宫族的圣殿中出生,又怎会有今日如此美妙的相遇呢?”千面狐狂笑道。

一个女子瘫倒在血迹斑斑的杂草丛里,怀里抱着个满身散着淡绿光晕的孩子,湿漉漉的小脑袋,双眼紧闭,张着小嘴,攥着小拳,哇哇大哭。

女子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手在一下一下地轻拍中,逐渐升起幽幽绿光,掌中一盏青铜灯浮现,指尖与灯芯一触,燃起豆点微光笼罩着襁褓中酣眠的婴儿。

“是啊,您可真是寻了个好时机!”她嘴角一勾,放下孩子,整整衣裙,起身笑道。

她的手在半空随意翻了个花指,丝丝缕缕的蔓芽先是漫天飞舞落在老狐狸四周,后若游龙徐徐将他盘绕。

老狐狸掐指念诀,自脚下忽生狂风,风骤停,浓雾蒸腾而出,弥漫开来,他身形飘忽其间,时隐时现。

“南宫含烟,何苦来哉,把孩子留下,老夫放你一条生路,如何?”浓雾里传出声。

蔓藤自腕间钻出,顷刻间变得粗壮,她朝着不断变幻着方位的身影狠命抽打,却只换来老狐狸的声声尖笑。

“哇…哇…”

待回望,只见青铜灯东摇西晃忽闪几下,微光被熄灭,朦胧中伏影针寒气已现。

浓雾莽莽,襁褓中的婴儿被拎起,小手挥舞,小脚踩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红了小脸。

老狐狸紧握着一只挣扎着的小手,在手与影子重叠之处,一针扎了下去。

一缕纯净清透的光释出。

“哎呀,这道幽精果然不同凡响啊!先收好,先收好!”老狐狸将此魂收入三宝小银瓶道。

南宫含烟闻言,心痛如绞,御风而起,而那青铜灯亦化出人形,手持一把紫竹嵌象牙柄雀羽麈尾,跃舞于半空。

老狐狸抱起婴儿左躲右闪,在浓雾间穿行。

暮然,蔓藤上爆出一簇簇浅黄色极小的花骨朵,随即空气中散出一股清甜花香。

老狐狸情不自禁地嗅了嗅,顿觉身子多了分酥麻感。

万千个小小的花骨朵顺着麈尾扇起的气流打着旋儿急速飞行,杀向浓雾中的老狐狸,似针般扎入他的发肤。

老狐狸浑身颤动,四肢发软。他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花骨朵在自己的骨血里绚烂绽放,开出一朵朵浅黄的花,一根根的花蕊上点点金粉闪烁。

起先是奇痒难忍,随后便是入骨的疼痛。

他默声念了个诀,伏影针自颅顶入,体内一道紫气冲出。

青铜灯举麈尾倾身飞来,一记风扇来,三宝小银瓶自他手中滑落。

一根蔓藤即刻将银瓶卷起。

青铜灯顺势又是一记重击。

刹那间,老狐狸已现出九尾,紫气升腾,滚滚而出,眼见他一掌落下,凄厉嘶吼中,一条狐尾斩断,横扫周身,朵朵怒放的小花顷刻枯萎。

狐尾重回掌心幻化成大团的紫色火焰,击向来袭的蔓藤,瞬息燃起熊熊烈火。

南宫含烟一口鲜血喷出,虚弱倒地。

青铜灯匆忙跪地,将头靠向她的指尖,默念一诀,却见一道刺目白光刚亮起,老狐狸指尖凝出的五个紫色小火焰齐齐围上,青铜灯顿失人形,锒铛被困。

老狐狸一个趔趄,抱着孩子,化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