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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女子身边提前离席的侍者陆英回来了,她带着一个侍女上前。

那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安众言府帐里的幸存者。侍女被带到锦衣女子面前,她小心翼翼,不敢抬头看这些大人物。

“抬起头来,不用怕。”锦衣女子温言道,“告诉我,之前在府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王妃的话,之前在府里……少主他、他……被杀了。”侍女声音微颤,眼神与锦衣女子交汇间,她却没有躲闪。

“他……被何人所杀?”

“那人不是凡人,是天神。”侍女道。

众人哗然,好多人都有意无意看向了霍逢。

这证词到底对谁有利啊,这除了天阖门的霍逢神君,还有别人是神吗?

可霍逢面色坦然,似乎还朝着那侍女友好一笑。

春赫瞥到了一丝不对劲,一时却说不上。她看到很多人因为提及到“天神”二字,就军心动摇,便开口镇场:“天上神明那么多,别听风就是雨,各位都是墙头草修炼成精了?”

该不会是那个人动的手吧……安总管心下一紧,如果真的是他,还真有些棘手。

安总管上前问:“你可看清那人相貌?”

侍女看了眼王妃,见她没阻拦的意思,便小心回道:“白发、高挑……看不清样貌。”

安总管紧张了,每一个词都好像在描述那人。这次复活神君计划,他从头到尾没出现,不会一直都暗中跟随吧。

但那人说过他不会下山,一定不是他。

安总管严肃道:“此事牵扯甚广,若被我发现你说了半句假话——”

侍女害怕,大声自证:“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否则不得好死!”

春赫在旁安慰道:“我玄门立于凡界,要做的就是尽己所能,维护正道永昌。我宸清真人在此,绝不会让人伤害你。”侍女感激地看了眼春赫。

“安总管,既然这是一场误会,我们的任务也已完成,就要回宗门了。”她看向始终都未曾开口的琮山二掌门,“多谢二掌门前来见证天阖门神君复活这一盛举,待我回程,稍后定登门拜谢。”其他四长老去后方将结界撤掉。

琮山二掌门刚要开口回应,安总管却抢了话:“这事还没完吧,大长老,她只是一个奴婢……”

“是还没完,”霍逢上前,打断了安总管的话,“所谓眼见为实,安少主离奇死亡,我们总要亲眼看了,方才知道真相。究竟是复活我而使他亡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若真因为我,那我之前的话,依旧作数。”

春赫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神君的性格竟是这般捉摸不定吗?他为何如此执着送命,难不成真与传闻中所说,神总是喜爱献祭自己拯救苍生?

安总管从一开始就觉得霍逢的言行十分诡异,再次听到,也不知作何回应。

他径直走到锦衣女子面前:“王妃!少主是您唯一的儿子,我得意的学生,更是家族的嫡长子!他如今死得不明不白,您天性再凉薄,就算不为家族考量,也要为少主的后事打算啊!”语气中除了劝告,皆是埋怨的说辞。

“人都已经死了,我要打算什么。不如你向他们讨教一下如何复活安众言,再同我言其他。”

安总管知道,王妃一向不过问家事,在府内总是沉默寡言,也不与丈夫儿子亲近,实在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虽然早就了然,她远离故都,嫁入仰月安氏,也是个可怜的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但毕竟过门二十载,再冰冷的石头心,都应该在有了嫡长子以后焐热了,断不该在此事上这般冷漠。

安总管决绝道:“既然王妃不在乎少主,那此事便由我做主了。”

他一个手势,身边数位墨色道服的弟子拔剑而出,剑指霍逢,天阖门大师兄也带着其余弟子应战。场上一时刀光剑影,短兵相接,乱作一团。

琮山二掌门则趁机带着身后四五个弟子,躲到了一旁的府帐下避险。

突然一个转头,看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人。

望为朝他一笑:“你好,借剑一用。”

说着施法抽出二掌门身后的剑掷了出去,长剑如闪电般飞掠,竟朝着锦衣女子的方向袭去。

安总管身陷混战,他一剑挡住面前进攻的竹青道服弟子,抬头看到那柄剑刺往的方向,顿了一下,并未出手阻拦。

锦衣女子身边的四侍者不知怎地,反应慢了半拍。眼见长剑刺向王妃,她们大惊失色,准备上前以身挡剑。

可下一瞬,那剑却被一股力量稳稳凝在了锦衣女子的眼前。

她定定站着,看着眼前的剑,甚至没有眨眼。

随后,长剑像是被操控般飞至她的上方。只见当空一挥,几霎间白光锋芒尽显,将安氏的十几面大旗,劈得七零八落,星落云散。

所有人一时间都怔愣在原地,两方人都停了手,各归其位。他们一齐把目光,放在一旁不起眼的府帐之下。

琮山二掌门一看情况,立刻摆手示意不是他,并且指向旁边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谢谢。”

望为没恼他出卖自己,反而回身一笑,把收回的剑安放回他身后的剑鞘里。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她款款上前,一步一印地踏在薄雪上。天上的飞雪很快将她的足印覆盖,仿佛从来杳无人迹。

她身形颀长挺拔,白发扬起似雪,荡在山野间,似与万物融于一体。但身上那件青红羽衣,在雪色下格外亮眼,又让她游离于世外。

面上的素色轻纱没有因风而动,反而安静掩住一些暂不可言的秘密。只是那双眼,与她对视一息,便觉动魄惊心。不知是太过美丽,还是勾起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轻启朱唇:“人是……我杀的。”

安总管回想起侍女的证词:“白发、高挑、看不清脸……”

他开始一心以为,是天阖门里那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怪物出山了,却没想到另有其人,原来是这女子。

他失去了最得意的学生,固然是极其悲伤痛苦的。更何况这人还是王爷的嫡长子,未来接手仰月安氏世袭罔替的唯一继承人,往后便继续做这天下唯一的藩王,权倾众生。

而早期被分权的玄门麟安宫,他早已筹谋,只待一触即发,便替少主收归麾下。

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有他们仰月安氏的势力,何其壮哉!可却不曾想,走这一趟,竟意外要了少主的命。

当看到安众言的尸体时,他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他被人断臂、扼喉,最后死于一剑刺穿心脏。但以他的实力,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将他杀死。杀人者定然强过他数倍不止,而且府帐中本该有机关将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但那机关却被人破坏了,看来是有预谋。

他推测一定是天阖门搞的鬼,他们为了复活神君,什么没尝试过,真要是偷天换命,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少主一死,安氏必然会偃旗息鼓一段时日,而天阖门有一个正牌天神坐镇,发展壮大简直易如拾芥。

天阖门作为三大宗门之一,却在资源上与麟安宫和琮山差一大截,如果说早就此事觊觎已久,也不无道理。

所以,绝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少主不在了,他也要为仰月安氏争一口气!

凡人弑神,无论成败,总叫人想试上一试。

可眼见就要成了,半路杀出个真凶。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被安排来顶罪的?

安总管语气不善:“你是何人?竟敢在仰月安氏面前造次,劈毁我族旗帜,该当何罪!”

望为没理会他,她走上前,向着霍逢、春赫微微颔首,春赫微笑回礼。她看得真切,那女子以半剑之力就将十几面巨大的旌旗劈倒,实力深不可测。

不过,看到安总管那气极的表情,真爽啊。

在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望为身上时,霍逢感觉到体内力量异动,那团雾突然化作骤雨,开始大肆释放力量,他强行压制才没有被旁人察觉异常。

他看着望为,不知为何,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仿佛来自很久以前,他还没死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点细碎的画面,他合上眼前,看到这世间的最后一眼——于虚晃混沌间,掠过一抹青红交织的背影,在赤金余晖的照耀下,热烈、夺目,却令人胆寒。

霍逢缓缓回神,看见望为站在自己的身前,同样是背对着自己,但刚才一闪而过的奇异感却消失了。

她挡在他面前,保护他?

霍逢自从醒来以后,就时常觉得自己跟不上这发展迅速的世界。

“吾……我不是什么大人物,路见不平,借剑相助而已。”望为耸肩,她学习着旁人改变了用词方式。

安总管皱眉:“你撒谎,你们明明是一伙的,你是不是替他顶罪的?”

“那姑娘都说了,人是我杀的,在场无耳聋眼瞎者,应当都听得真切,看得真切。”望为环顾四周,安总管不依不饶,“谁会信一个奴婢说的话?我看她也早就被你们收买了吧!”

望为挑眉,略有惊讶:“这你都猜到了,厉害厉害,真不愧是第一家族的大总管。”语气敷衍,神情糊弄,还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众人看她的态度和语气,实在难辨真假。

“你!”安总管看她轻佻无度,实在忍无可忍,“既然是你杀的,那就先用你的人头祭我安氏大旗!”

“人头在项上,要用就自己来拿。别什么都只管伸手要。刚才要神君的命,现在又要我的头,真把自己当乞儿了?”

她一手抚腮示意人头在此,一手执着雪白仙意的拂尘,画面看起来很是……割裂。

然而,几句话和小动作又让安总管气结,他还从未被如此挑衅过。他狠狠挥手,示意弟子进攻,自己也提剑而上,直攻向望为。

望为却转头看着霍逢,霍逢被她盯着心里犯怵,表情一时无措。突然,他觉得自己体内那股怪异的力量,又开始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