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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镜寒早就和封彦商讨过,一直不遂百姓的意愿“斩妖妃,逐明颖”,可能会出现民众暴乱,只是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事件提前发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之前部分准备已经做好,此刻情况虽然棘手些,却也并非无法找到解决方案,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个时辰过后,暴动停息,叛军头领靖平王被当场斩首,杜氏两朝辉煌也将随着他的死亡而走到尽头。

清点伤亡。

按照此前研究出来的方案,封彦对着怒火难熄且惊惶胆小的百姓们,要说一些“振聋发聩”的漂亮话。

过去摊开在所有人面前的“妖姬作乱真相”只要有一处为假,其他的便不攻自破。

比如,之前那桩命案的凶手乃杜平所派……

“皇上,皇上!”

他还没发出声音,远处,邀音殿的小宫女急急慌慌地跑了过来,鞋子都丢了一只,小脸上泪水横流。

“贵妃娘娘,薨了。”

一道闪电霍嚓响彻天际,将天幕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白光刺目耀眼。

封彦怔住,在夺目的白光中,一滴泪水自干涩的眼眶滴落,随后是彻底地决堤,周围没有轿子,没有马匹,他只能用两条腿,疯了似的往邀华宫的方向跑。

轰隆,段镜寒驻在原地,指尖不停颤抖。

闪电定是劈中了他的心,一颗心脏七零八碎,悲恸轰然充斥五脏六腑,挤满他每一处血肉。

墨色的雨滴打在脸上,和晶莹的泪水混在一起滑落,段镜寒形象全无,冲那些作乱的愚民嘶吼大喊:

“你们听见了吗?看见了吗?就算她死了,黑雨也没有停!她从未害过一个人,你们却都想要她的命!”

暴风骤雨中,他冲过军队,跌跌跄跄地跑往邀华宫方向,雨滴落在他的脸上,砸在他的心里,已经分不清是雨水、泪水还是血水。

素有寒不可近之名的宦官,在众人面前彻底爆发了所有的情感,为一个女子的死亡而痛苦,而那个人是——贵妃娘娘。

在场最开心的郭安扭了扭被抓疼了的手腕,笑眯了眼。

柳暗花明又一村。

未来的皇后位置还是他女儿的。

妖姬楚舒颜死于获宠的第一年末。

死相极惨。

瘫在方桌前的椅子上,身体后仰,全身惨白无血色的皮肤之下血肉呈现紫黑,是毒杀。

心脏处插着一把匕首,右手握着柄,鲜血自指缝渗出,滴落,捅穿她心脏的人不知道她是左撇子,是伪装自杀。

最为恐怖的是,闯进邀音殿的黑衣人,割下了她的头,刚好被进来收拾碗筷的小宫女撞见,黑衣人在尖叫声中逃跑,贵妃的头……也掉落在地,滚了几滚,停在她作画的案几前。

房间内的景象怎惊悚一词可以概括。

起了褶皱的桌布脱离了原位,菜肴碗筷摆放凌乱无序,种种迹象皆表明,她死前的痛苦挣扎。

再高明的太医也无法确认死因究竟是膳食中的一味药材和室内桉槿竹混合而生的慢性毒、是心脏一刀,还是那一刀未曾毙命,她气息奄奄地死于砍头……

封彦不让任何人碰她,穿针引线,亲自缝好了她的尸体,抱着她不吃不喝。

三天三夜后,邀音殿落闩的大门打开,他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面色憔悴,眼眶凹陷,眸子却漆黑幽邃得如同无底深渊。

不顾朝臣死谏,追封楚舒颜为皇后,以皇后仪葬于皇陵。

癫狂躁乱的气息织成一张大网笼罩朝堂,从那以后,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封彦和段镜寒的手中。

杜家倒了,郭家倒了,害舒颜绝育的淑妃被施以同样的手段,轰出皇宫,割断了秋千绳索的柔妃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年复一年过去,在铁血手腕面前,黎民百姓无一人再敢非议当年事件,满朝文武也不敢提及关于重新立后的一言一语。

但凶手仍然没有全部落网。

“娘亲,你不是说郭杜都垮台了吗?怎么还有凶手?”

长鹰疆土某处,梳着羊角辫的女娃娃坐在马上,歪着头问身后的娘亲。

“傻孩子,害死了她的,何止郭杜啊。

这长鹰,每一个诅咒她的人,每一个辱骂她的人,每一个冲入皇宫要她去死的人,都是杀人凶手。

鹰翎帝亦是罪人,身为一国之主,连枕边人都护不住。”

女娃娃又歪了下头,圆溜溜的眸子里都是困惑:“可是他不是男人吗?男人不是要被女子保护的吗?”

“傻孩子。”

“哼,我才不傻呢,二爹爹说了,我最聪明了。”女童皱着鼻子,十分气恼,“娘亲,你说我有没有娘娘好看?”

一阵笑声,“当然是娘娘最好看了,她是娘见过最美的女人。”

小女娃气愤地撇过了头,嘟着嘴,不想再搭理她娘。

“看你这嘴嘟的,等咱们拜祭完了娘娘,娘请你吃鸡腿跟你道歉。”

“我才不吃呢,三爹爹说了,吃多了变肥婆,骑马的时候,对我胯下的马不友好。”

“听他瞎说,你把这话告诉你爹,看他不打死他。”

梁翠怡笑着揉了揉闺女的头。

清明的雨哀怨连绵地下着,皇陵远处的小山丘上,吁的一声,梁翠怡勒了马,抱女儿下来,卸下包裹,铺开一些佳肴美酒。

她遥遥眺望着巍峨肃穆的皇室陵墓,握着酒壶往草地倾倒。

“娘娘,从前你喝酒我拦着,如今……你可以尽情喝了。”

梁翠怡眉眼温柔,回忆曾经,笑着笑着流下了泪水。

六年前,她到了出宫的年岁,由娘娘安排着去了花月,不曾想,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就从长鹰传来了她的死讯。

如今想想,娘娘多聪明啊,或许早就料到了会有那么一天,才和花月皇女做交易,送她平稳的后半生。

“娘娘,今儿这顿我给你添了好几个大鸡腿,你肯定喜欢。”

“这是我女儿,画画,来,见过娘娘。”

小姑娘走过来,行了个糊弄的礼:“娘娘好,我叫梁画,长大后我一定会比你更漂亮的。”

惹得梁翠怡破涕为笑,她在花月的这些年仿佛受到了天神赐福,过得顺遂美满。

这些都是因为娘娘。

谁来眷顾娘娘啊。

她点了火折子,冥钱燃烧,灰屑随风飞舞。

“不知道你身边钱花完没,今年我备得比往年多,你在底下切莫亏待了自己,瞧我在说什么,娘娘那么好的人,定是早早投胎了。”

梁翠怡抹了把泪。

“来生定要生在名门士族,成为掌上明珠,旦看旁人如何欺你。”

深黄色的冥纸燃烧成了灰烬,又是一沓子扔进了火焰中。

“这钱我也收不到,亏大发了。”

舒颜隐匿着身形,愁苦地皱着眉对身侧的时忆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