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日中午，戴慕晴终于是推开了我的房门，我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
“瑶瑶。”
四年过去，戴慕晴成熟不少，往日的活泼俏丽渐渐褪色，那绝美的容颜上多了几分愁绪。
“我本来想写信与你说，但是想想信件其实也不安全，便自己来了。”
她说得郑重其事，我也屏退了十一十四。
戴慕晴坐下来，看着我问道：“祖母的死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
“圣族派出去四五波人调查，查出来的结果不尽相同，包括凶手也已经认罪赔偿，但……”她顿了顿，“我去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了外祖母散落在二十米外的遗物，上面残存的灵力有不属于在场人的第三股势力。”
第三股势力？
我深吸一口气，“你是说，在千夜宗和圣族之外，还有一方在暗处？”
戴慕晴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二族四家八宗的事我要对你说。今世二族四家八宗避世不出，甚至有部分宗派已经陨落绝非意外！幼时母亲没有告诉我，四年前我回宗后母亲才透露，在这两万年里一直有针对百岁魂立以上的，对于二族四家八宗所属弟子的暗杀。”
暗杀？
我骤然想起四年前去往圣族时戴艾梦拉着我的手问我前世有无针对二族的刺客……
能有胆量、能有能力、能有必要派人连续两万年去刺杀二族的人。
除了游子卿我想不出第二个。
只是……为什么呢？
“是游子卿的手笔吗？”我问道，开口间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语言中那微微的诧异。
可能吗？
戴慕晴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可能很大。”
是了，连我都能往游子卿身上想，其他人更不用提。
“但也只是可能，除开这次，往前的每一次据说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游子卿的人，我想应该不用连尸体都收集。”戴慕晴推测道。
我一顿，明白了戴慕晴为何这么说。
游子卿一直都深切恨着九重天，对于九重天在外的左膀右臂二族也是恨屋及乌。
加上他本身是个谨慎且高调的人。
在撕破脸皮后，若是他的人干的，不说将人虐杀再游街示众吧，起码也得是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眼下却是连续失踪，不免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在偷偷摸摸地借着游子卿的所作所为打掩护，为的是更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我准备帮戴慕晴查下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拿游子卿做盾牌。
正想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止住了我的所有，我眼前一黑晕迷过去。
……
等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床边坐了好几个人。
看着外边下午的太阳，我应当没有昏迷多久。
“你们怎么都来了？”我开口问道，嘴唇蠕动时我才发现自己嘴上干的厉害，连同嗓音都不是那么清晰。
离我最近的戴慕晴似乎刚刚哭过一样，她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说道：“你还问呢！你一下子昏迷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
还是第一次昏迷那么久……
我环顾四周，戴慕晴和苏静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可为什么炎洛非叶涵芷也在？还有那角落里切菠萝蜜的不是江婉又是谁？
等一下哪来的菠萝蜜？
“我就算昏迷一个月你们也不至于来那么多人吧？”说着，我从床榻上坐起来，紧接着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们是怎么把我挪到床上的？”
我渊红护体被动失效了？
床尾的十四说道：“回主上，是属下。”
我将信将疑地看过去。
我可没忘，四年前我施法后半昏半醒时十四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戴慕晴打断我的思绪，她拉着我的手还保留着几分焦急：“你是不知道你突然晕倒多吓人，我连忙让十四看着，我和十一分别去找万俟先生还有游若君来帮忙……”
万俟先生来帮忙就算了，叫游若君来确定不是与我添堵？
不过在场人有些多，这些话不太好说出口。
十四知道我在怀疑什么，她落落大方地解释道：“主上，属下虽近不了身，但是端起椅子腿把你从椅子上扔到床上的能力还是有的。”
“……”
我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落寞。
若是游子卿在，我也不必疑神疑鬼。只要我防得住明枪，那些暗箭游子卿会尽数为我挡去。
倒是戴慕晴抬手敲了敲我的脑瓜子，责备道：“小心眼的！”
她的意思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哪有人会天天想着算计你？
苏静经历过我的昏迷，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习惯了我醒来后精神抖擞的样子，炎洛非他们就没这个心理准备了。
炎洛非奇怪地看着我没有问，江婉则是柔弱地小声问到：“顾姑娘大病刚醒，不躺着休息吗？”
我看过去，她端着一个碗，里面有她方才剥下来的几块菠萝蜜。
嘴馋的苏静立马过去拿了一块，离得近的叶涵芷也拿起一块来。
我本没有兴趣，但是戴慕晴替我拿了一块送过来，我总不好拒绝。
接着江婉继续端着碗走到十四面前，刚刚抬手十四便冷声拒绝了：“不用。”
这一声把江婉吓得不轻，我看见她整个人都害怕地剧烈抖动了一下，手中的碗差点没拿住。
炎洛非连忙关心地上前去，我则开口示意道：“十四。”
就算不吃，也不至于如此生硬吧？
依照十四的习惯不至于如此无礼。
十四抿了一下嘴唇，从江婉的碗里拿出一块来整个吞入，连核都没吐出来。
莫说江婉看傻了，我也难以理解。
但是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十四并不怎么喜欢江婉，看清情况的我顺势岔开话题，道：“不用，这不是病，自然与休息与否无关。”
江婉将碗放回桌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望着她眉眼里若有若无的愁绪，我心下了然。
以平民之身挤入灵师的世界，这滋味想来绝不好受。单是他人异样的眼光和周遭人若有若无的针对嘲弄就很折磨了。
“炎洛非你带婉婉回去吧，省的你妹妹又来我这儿闹腾我。”叶涵芷端坐在椅子上突然开口，却是替我下了逐客令。
很诡异，并不像是叶涵芷曾经的性格做出来的事。
我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炎洛非也并不打算带着江婉在我这儿常坐，他笑着回道：“害，知道了，肯定不会连累你。总之还是谢谢你帮我打掩护让我带着婉婉出来遛个弯，等我改天送你个礼物啊！”
说完，他像位翩翩公子般温柔地拉起江婉的手离开小楼。
原来是以我为借口出来遛弯的。我说怎么无缘无故过来。
“你……现在叫顾仪安对吗？”叶涵芷沉吟片刻后骤然看向我。
突如其来的话打了我个猝不及防。
“怎的？”
现在？那她也记得前世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还没有特殊反应……
心里的震惊是有，但我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去。
只听叶涵芷开口不卑不亢道：“前世的事情我虽记得却记得非常模糊，对于上一世你拿我当踏脚石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既然是你对不起我的，日后我若让你帮忙你也不许拒绝！”
上一世啊……
电光火石间我定了心。
我驳回了她的要求，“叶涵芷，我未曾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
就连游子卿，我也只是愧疚于没能帮上忙，她叶涵芷就算与我有过短短几年的友谊那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最先与我切割关系的不是她吗？
旗帜鲜明地站在二族的立场上，又装出一副不忍朋友受苦的模样，到处说着维护我的话。可除开口头上的好话，实际什么事都没做。
现在在这里大言不惭什么我对不起她，凭什么？
“前世被我当做踏脚石的还少吗？渊红宗的，二族的，还有九重天的各个神王，哪个不是被我当成踏脚石踩过去？照你这么说我还得一一赔罪不成？”
就好像苍生不欠我什么一样，我也同样不欠苍生。
叶涵芷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明显被我噎住面露不虞。
既然她没有反驳我也没有一辩到底的习惯。
我扭过头去从架子上取下早先吩咐十四准备的书。
将将翻开封页，就听见叶涵芷在我身后小声道：“你变了。”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确实变了。”
第一世的叶涵芷与我关系确实不错，在幼年那会儿我与她的关系比戴慕晴还好上不少。
与她玩了几年后，从不管我交朋友的游子卿第一次告诫我远离她。
叶涵芷有理想有抱负，还有着不切实际的想象与天真。
这些本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我与她玩那会她很喜欢把这些事情交给我去做。
譬如她觉得二组里的底层弟子可怜，就让我把手里的天材地宝分下去，然后那些神族弟子就高歌她体恤血脉不强的弟子，大夸她的善良；
再比如她见不得同辈的哥哥姐姐们面和心不和，就想办法办了个宴会，企图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这宴会的布置是顾景泉弄的，节目是戴慕晴想的，上面昂贵的酒水零食是我出的。她只是提了个主意就被长辈们夸恭顺。
第一世的我哪有什么零花钱啊，我手里的所有值钱的物什都是游子卿给的。
叶涵芷以“朋友”之名要我花掉的，都是游子卿的东西。
戴慕晴似乎怕我们闹僵，她伸手去拉扯叶涵芷示意她先走，却被叶涵芷重重地推开。
随着戴慕晴踉跄的身形，叶涵芷带着尖锐的声音也传入我耳朵里。
“你不是答应了我会帮我将世界变得越来越好吗？现今又是怎么个意思？！前世你有仇要报那今世呢？外头这么乱你看不见吗？你作为惊艳奇才为什么不去帮帮他们？你就这么默许那些灵师彼此厮杀，默许各地平民百姓被灵师压抑地毫无出头之日？顾仪安你也太冷漠无情了！”
等她说完一长串，我堪堪回过头来凝视她因为激动而面红耳赤的神色。
当年我不曾觉得叶涵芷哪里不对劲，游子卿却早已看出端倪，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莫与她玩，我记得游子卿说过的一句便是：‘她所说的，与你何干呢？’
是啊！
“你所说的，与我何干呢？”我道。
我自己尚且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谈何来救赎世人？
沉默许久的苏静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她开口质问道：“你要是想帮他们自己去帮忙就好了啊，为什么要顾仪安去帮忙呢？”
眼看着叶涵芷似乎要与苏静争论起来，我赶紧吩咐十四，“丢出去，以后莫要让她靠近我。”
得了吩咐，十四连同十一一起将叶涵芷请出了小楼，十四还贴心护送她直至身影从院落消失。
等到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人，苏静压低了声音惊叹道：“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活的圣母婊！”
倒是个新词，想来是她那个世界的。
我将书页翻开，默读起来。
后面苏静和戴慕晴说了我并没有听清楚，等我读完一章合起书本已经是晚上了。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戴慕晴和苏静此时已经赖到了小塌上，桌子上还琳琅满目地摆着零嘴，最离谱的是十一居然也在和她们聊天。
“主上可是要歇息一会？”十一听见我的动静抬头说道。
我摆摆手，随口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我们的前世。”戴慕晴说道，“我发现静静的前世和我之前的世界好像啊，一样的科技水平，一样的习惯文化。”
穿越之前的世界吗？
对此我毫无兴趣，只是轻浅嗯了一声。
原本盘腿坐着的苏静突然动起来，她赤足下榻拽住我的袖子，似是关切又似是震惊地问道，“你当真已经破命八觉了？”
我顺势点点头。
何止是破命八觉，我已经破命九觉巅峰了。
闻言，戴慕晴也放下手中的零嘴，责备般地问我：“那代价呢？就算你天赋卓越，心魔未定四年修炼六级也是不可能的！”
言语间隐隐有未曾爆发的怒火。
我沉吟片刻说道：“确定遗留的代价是我的修为短时间内停滞不前……”
至于禁术对于心理上的影响我暂时也说不准，就目前感受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可能偶然一次的禁术并不会影响施术者的心智。
也还好从承载灵力的能力来说，我身体是远超他人的强壮，灵魂也是经过锤炼的，不然在那些灵力涌入的时候我就会爆体而亡了……
“只是这样？”戴慕晴显然是不信的。
我肯定地点点头，同时自夸道：“本来还会有别的副作用的，只是我在我身上，这些副作用就迎刃而解了。”
近二十年内，我的修为都不可能有任何进步这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二十年对于大多数灵师来说不过闭关一瞬。
毕竟……每一位灵师漫长的一生九成的时间都在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