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不是，他们是亲生父子，就算感情再怎么糟糕，从血缘上、从利益关系上、从这世上的每个人眼里，他们都不可能毫无相关。所以皇上才会特意提醒他，因为这层关系，是无法逃避开的。
“我不想做一个满心怨怼之人，更不愿意承认，这些怨和恨、都是我曾经如此渴望他的爱的证明。我一直在逃避的，除了身份和权利争夺、还有他。”
承认这些很困难，但当阿九遮住他的眼睛、替他擦掉眼泪时，又感觉很好。
“如果你只想躲避，离开京城就很容易做到，可是你选择留在这里、主动参与，是因为在你心中，有比逃避痛苦更重要的信念，有比躲避曾经伤害你的人、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没你说得这么厉害，”齐子彦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一直沉默寡言的阿九，其实能轻易说出让人害羞的喜爱和夸赞，是他最近还在努力适应的事。
“很厉害的，”阿九很喜欢齐子彦被夸得脸红的样子。
“不过既然不能用逃避来解决，就去建立新的关系吧，”阿九毕竟年长几岁、经历也更丰富，轻易就说出了问题的核心，“从前你无力反抗，所以只能躲避，而如今、你们需要建立新的权利关系。”
“权力关系？”
“对，既然没有多少感情，以权利关系来定位你们的身份、才是最好的，而且这个权力关系，是要由你为主导的。”
这是阿九的经验之谈，虽然在他成为将军后、慕家并未认下他，但他在面对慕氏乃至生父时，却可以不再忍让，彻底抹去了他曾经连门都进不去的狼狈和卑微。
“氏族派相关的事还不能透露，只是拿出老师的身份、恐怕压不住他。”齐子彦就是有着这层顾虑、才不知该如何去做，“侯爷胆子不小、且权欲贪念深重，若是谈判的时候压不住，恐怕不光不会有结果，反而更可能让他觉得、有抓住我把柄的机会，后面会更难办。”
阿九明白了齐子彦的意思，也觉得有些难办。
“对了，可以问问元宝的想法！”倒是齐子彦、一旦不打算逃避问题，就有了新的方向，“他对侯府的了解、有时候比我还多，脑子也活泛。”
齐子彦没想错，元宝知道了问题的关键后，思忖不过一刻，就有了想法。
“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主子能不能豁得出脸面了。”元宝的严肃中，偷偷藏着笑意，“不过侯爷会丢的脸面更大就是了。”
元宝的法子还真有点意思，要是换在旁人身上，齐子彦说不定也能想到，但放在齐宁侯和自己身上，却变成了死角。
“主子也不用夸大什么，反正之前世子对您屡次下手也不是假的。实在不行您就装病，具体的我来说，”元宝看着齐子彦开始泛红的脸，“要是不能来硬的，那我们就得先软下来，让周围的官员和百姓们、都知道您受的害和委屈，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父子关系名存实亡，才能防止侯爷总打您的主意。”
齐子彦知道元宝说得有理，况且现在的情况不知何时就会有变、也容不得他拖延，只得忍着羞耻、同意了元宝的想法。
于是三天后，齐宁侯府门口、就迎来了一场大戏，和一群看戏的观众。
贵族一向自持身份、秉持着越是丑事、越是不可外扬，因此这条街上大概没出过几次这样热闹的场面。也因此，就算不是齐子彦特意找来的人，此时几乎整条街的门房小厮、也都或明或暗地盯着这里。侯府门房又一向轻视齐子彦，等意识到事情闹大、慌忙通报，齐宁侯带人出来时，戏已经唱到一半、难以叫停了。
齐弘墨快步走出来，就看到跪在正门外哭诉的元宝、和他身后跪着的齐子彦，顿时头皮一紧。
“我们主子已经再经不住折腾了！求侯爷怜悯、求夫人和世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主子吧！”说不上是在演戏、还是在发泄多年来的委屈，元宝神色凄苦却坚韧、安静地流着眼泪，在旁人眼里、倒是比涕泪横流更让人心酸怜悯，也就不显得那么不成体统了。
见侯爷现身，元宝叩下头，姿态恭敬却声音洪亮，“侯爷！是我家主子当时年幼，不能明白为何侯夫人和世子要从小针对他，如今明白了、自当远离。可、求侯爷念在主子好歹是您的骨肉、出生本也不是他能选择的份上，让夫人和世子放过主子吧！”
这话里的信息可就太多了，周围人恨不得耳朵都伸长些。
“你这小厮说得什么话？！”侯爷倒也反应极快，迅速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们是亲父子，我怎么会害他？子彦年轻、容易冲动，是不是你这奴才挑拨，在这里闹事离间我们父子的关系？！玉壶、齐管事，快将少爷扶起来，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坐下好好说。”
玉壶和齐管事话音未落就已经快步上前，可刚靠近、齐子彦就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缓缓弯下腰，显得病弱又可怜。
“父亲...咳咳...不，侯爷，”齐子彦低着头，“子彦现在才知道，侯爷留下我本非所愿，子彦自然也不能再入这侯府...咳咳咳...不给您添堵、是子彦唯一能尽孝的法子了。”
“子彦从未惦记过世子之位，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无从怪罪侯夫人对子彦的狠手。可醉香楼之事、受害的不止是子彦、还有许多无辜之人。请侯爷劝诫世子，不可再做这样殃及无辜之事，子彦愿从此脱离侯府，以示不争之意！”
期间玉壶试图上手搀扶齐子彦，却被齐子彦后面的阿九挡开，这番话一出，玉壶也不敢妄动了。
齐弘墨心道不好，他本以为齐子彦只是想凭这阵仗、与他多讨些好处，没想到居然是鱼死网破之意！刚才还怕强行带人入府、有损颜面，现在却突然严重了许多，一个不好自己就会引火烧身，齐子彦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话，一定还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