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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应城一路往北而去,便是令人肃然敬畏,绵延万里的鞍山山脉。

陆计离这几日在招应城也不得闲,招应城府衙派出了好几拨人进入鞍山,传回的消息皆是陶三荣已进拖马山,拖马山山势复杂,招应城的人没有在拖马山拦住陶三荣,那人身受重伤却仍义无反顾往鞍山深处而去。

府衙书房内,招应城县令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两股颤颤,听着手下的各路禀告,抬眼瞄了下上首背着身正看地图的少年。

“陆庭,你准备一下,挑二十人善马术熟悉鞍山的人,随本侯进鞍山。”陆计离道。

“是,主子!”陆庭拱手退出房去。

“侯爷,您不可进鞍山啊。”招应城县令吓懵了,鞍山不仅大,还危险,这个天神一般的侯爷,万一折损在鞍山,他这个芝麻小官十个脑袋都不够赔。

“那两百余名叛兵隐匿鞍山已经小半月,陶三荣如今奋不顾身寻死也要进鞍山。本侯若不去,他们必死无疑,即便是叛兵,也不该这般被困死在鞍山之中。”陆计离淡淡道,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他本就是沙场之人,那两百顶着叛兵之名宁愿耗着自己的命躲进鞍山,一路厮杀也不曾沿途劫掠过一个百姓,陶三荣狡猾善逃,却豁出性命要进鞍山。他质疑朝州的消息,想亲耳听那两百士兵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叛变。

若是,他便杀了他们,永远葬在鞍山;若不是,他想听听解释,给全归离的将士一个交待。

招应城县令还欲再劝,陆计离伸手止住他的话:“本侯非去不可,不必再劝。”

县令嘴角动了动,满腹的劝谏被强行压住。

姬宴容得到乾宁侯要进鞍山的消息,急急忙忙冲去前院。陆计离正收拾妥当,带着一队人匆匆往大门走,即便目光瞥见了她,脚步也丝毫未停。

“侯爷,您不能进鞍山。”她秀眉微蹙,神情间略有隐忧,冲到近前未看清台阶,差点被绊倒。

“小心点,看着路!”一只精瘦的胳膊及时扶住她,待她站定,陆计离已抽身前行,清润磁性的嗓音淡淡问道:“我为何不能进鞍山?”

姬宴容顾不住脚尖的疼痛,踉踉跄跄跟在陆计离身后,“鞍山险峻无比,山脉又连绵不绝,不说那股叛兵隐匿其中便如石沉大海,不知所踪;鞍山之中赤壁飞沙,云雾深缠,雪峰更是雪崩不断,先前探队的人马好几路已经折损在鞍山。侯爷是归离将士的主心骨,更应坐镇在此,不能孤身探险。“

“县主说得有理,我已知晓。”陆计离大步来到府衙外,嘴上说着知晓,片刻人已上了马,垂首看着踉跄追到大门的姬宴容,含笑道:“回去吧,陆扬留下来保护你。”

“侯爷!”姬宴容气得小脸有些涨红,看着他一副毫不听劝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担忧焦灼,胸口有些发闷,好似有几分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语气埋怨:“归离的其余将士,侯爷都不管了吗?”

姬宴容脸色有几分白,捂着发闷的心口,陆计离看着她,收敛起笑意,正色道:“我既是归离的乾宁侯,其余将士不能丢,这两百将士,我亦不能丢。”

姬宴容不知对于这样一个护卫家国、热血沙场的将军该如何劝,但显然他俩认知便有不同,他是高如神祗的天家贵胄,她是困于府宅见识浅薄的门庭庶女。

“不必担心,我死不了。”陆计离看着她默然的样子,就是这个外表看着极是娇柔的女子,她即便不再开口相劝,他也能看懂她眼底的倔强,哪怕妥协也心有不服,“今日县主的劝谏,我记在心上。”

姬宴容看着他拽着缰绳驱马而去,一马当先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归离国的人都知道鞍山山脉险峻,很多人进入鞍山之后,弹尽粮绝,很难活着出来,所以普通人一般不会进鞍山。姬宴容在招应城府衙连着等了三日,第四日一早终于有消息传来:

乾宁侯带队纵深进入万雪峰之时,恰逢雪崩,如今生死不知!

来报信的是鞍山外的朝州将士,自那两百余名叛兵进入鞍山之后,朝州将士便日夜守在鞍山,搭建了临时帐篷,以供各府衙派人进山的人员修整之用,随乾宁侯进山的二十人遇雪崩后被冲散了,好几人已经被掩埋在大雪之下,活着来到修整地报信的只有两人。

姬宴容听到消息时,眼前差点一黑,陆扬站在一旁,眉峰蹙得拉不开,腰间握着佩刀的手紧了又紧。

“侯爷会活着吧?”她神思有些恍惚,喃喃问道。

“会活着!”陆扬说道,声音里夹杂着些许颤音。

“陆右卫,我想去鞍山外,等侯爷!”她看向屋外黑沉的天际,轻声道。

“好……”陆扬半晌才道。

陆扬叫人备了食物和水装车,一切准备好之后便护送姬宴容,一同前往鞍山外修整处。姬宴容一身男子衣袍装扮,未坐马车,骑着枣红马跟在陆扬身后,来到修整点不过半日功夫。

“县主,已经到鞍山外了,您先下面歇息一下,侯爷肯定会回来的。”陆扬道。

姬宴容脸色有些煞白,苦着一张脸,点点头,虚弱道:“劳烦右卫了,我腿有些僵住了,缓一下,你先安排他们将东西卸车。”

她指着身后的一辆补给马车,人也懒得动,这半日功夫,她腰酸腿疼,疲惫地趴在马背上,看着陆扬点头转身安排卸车,她缓缓坐直身子,纤指抚过马背上的行囊,看着围栏那边黑沉的鞍山之境,方才还疲惫的目光中一点点透出决绝。

不求将军百战必捷,但求英豪绝境逢生。

“驾!”一声娇喝声传来,马匹嘶鸣一声,纵马越过修整地的围栏,跨步而过,她小脸上裹着长长的覆面面纱,戈壁风沙呼呼作响,卷起她身后的一截素白面纱轻扬,马匹上娇柔的身影却如天际的朝霞旭日,壮烈而果敢。

陆扬刚跨出帐篷,看着马上那抹决绝的身影,手中拿着的水囊怦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