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涛！吴涛！叫你几声了也不答应，想什么呢？”
吴涛停下手里的机器，探出半个脑袋来：“什么事？刚刚机器太吵了，我没听见。”
“你妈来了，说家里房子又出了问题，冷的住不了人，让你下了班回去看看。”
“知道了，你让她先回去吧。”
见吴涛准备继续工作，那人又叫唤道：“你去门口看看吧，我帮你盯一会儿。这么冷的天，让老太太一个人在外面等着像什么样子。”
周围的视线纷纷向这边投来，吴涛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浊气，满脸阴沉的朝工厂大门口走了过去。
肥皂厂的门卫是个自来熟，人又热心肠，每次一见到吴涛母亲就有说不完的话。
“你好福气哟，儿子现在在咱们厂里上班，媳妇也有个好工作。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吴涛母亲强压下嘴角得意的笑容：“都是孩子自己争气，我也就跟着沾沾光而已。”
“我上回听厂里人说，你家媳妇给调去别的地方了，今年过年能回来吗？”
“能，肯定能回来。”吴母说得笃定，“我儿媳妇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看，领导不会不让她回来过年的。而且我听吴涛说，他媳妇有个堂姐最近也来羊城了，人家本事可大着呢。”
门卫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堂姐？之前怎么没听吴涛说起过。”
吴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充道：“那个堂姐可是个大人物，之前还去京市开过会，见过很多大人物呢。”
“哎哟，那可了不得。”门卫一拍大腿，“这样你也不用操心儿媳妇的事情了，她堂姐去报社领导跟前说两句话，人家能不给她面子吗？”
吴母刚要继续炫耀，门卫突然朝她身后一指：“那不是吴涛吗？你快去和儿子说话吧，这会儿还是上班时间，他出来不了多久。”
吴母这才止住了话题，朝对方道了声谢后挎着篮子离开了门卫室。
母子俩人刚一碰面，吴涛就劈头盖脸地呛了吴母一顿：“妈，你怎么又这个时候来厂里找我。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上班时间不能随便出来，现在大家已经对我有意见了。”
吴母手上的动作一滞，怯怯地说道：“我也是着急，家里房子四处漏风，你爸爸又瘫在床上，万一吹着凉了，吃药看病又要花钱。你要是手里有钱，就先给我一点回去应应急。”
吴涛恼火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着急，我也着急。我现在还没拿到工资，根本没办法拿钱回去。你来这里找我也没用。”
“那……那要是没钱，你下了班就回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漏风的地方修好……”
吴母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妈，这点小事你自己不能做吗？非要大老远跑来这里找我回家帮忙？姐姐和姐夫明明就住你们附近，你不能去找他们帮忙吗？”
“你姐姐姐夫？要能指望的上他们，我至于大老远来找你吗？”
吴母原本还想好声好气和吴涛说话，可眼见儿子脾气越来越大，她原本憋在心里的怒火也跟着一股脑蹦了出来。
“吴涛，我告诉你，你姐姐已经被我养成一个不要脸的白眼狼了。你难道也要和你姐姐一样，娶了老婆就不管家里的事情了吗？”
“是，我们家是穷，是没钱，让你窝囊的去宋家当了上门女婿。但是吴涛，你别忘了这些年我和你爸是怎么挣钱养你的，你不能因为攀上了好的亲家就瞧不起自己爹妈呀。”
吴母越说越激动，连门卫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你现在住着好房子，有个好媳妇，还多了个在厂里上班的丈人。难道因为这些你就能嫌弃自己瘫痪在床的老爹，忘了自己天天出去拾破烂的老娘？我告诉你吴涛，你要是想跟我们撇清关系，除非等我和你那瘫子爹死了再说！”
说完吴母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点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吴涛握紧双拳，冷眼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发疯。
“怎么回事？怎么听到有人在哭？”
“快来看，那不是吴涛和他妈吗？”
“还真是，怎么老太太哭成那样？”
“吴涛不是很孝顺吗？他还能和自己亲妈吵翻天啊？”
“他孝不孝顺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就是装的，不在宋主任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怎么能把人家那么好看的闺女娶到手。”
“快别说了，宋主任来了。”
“嘘嘘嘘，回去吧，别看了。”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大步朝窗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冷着脸质问道，“都围在窗边做什么？”
有个年轻男人嬉皮笑脸地举手回答道：“宋主任，你女婿和他老母在楼下吵架呢。我们热心帮忙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好帮您断案。”
人群里传出一阵没憋住的笑声，宋立明狠狠瞪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好好干你的活，人家的家里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宋立明平时在厂里向来与人亲和，鲜少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年轻男人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踢到了铁板，吐了吐舌头后连忙脚底抹油跑远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散去，不敢再留在窗边看热闹。
只是外面的哭喊声却变得越来越响亮。
宋立明深吸一口气，思索片刻后还是背着手下了楼。
“造孽啊！真造孽啊！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我为了生你受了多少苦，就连你爹当年也是为了救你才摔成了瘫子，我这么一把屎一把尿的轮流伺候你们爷俩，我受了多少苦谁看得到啊！造孽啊！”
吴涛眼里的杀意渐浓，要不是因为现在是白天，他恨不得直接掐死眼前这个不停撒泼的老女人。
“吴涛。”
宋立明的声音让吴涛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僵硬地回头，脸上挂着同样僵硬的笑容。
“爸，你怎么下来了？”
“我能不下来吗？”宋立明拧眉，上前试图将吴母从地上拉起来，“有什么话好好和你妈说，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吴母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死死抓住宋立明的胳膊：“亲家，亲家你可算来了。我真的活不成了，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可真的要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说着，她竟然真的卯足了劲要去撞树。
宋立明连忙扣住吴母，他又急又气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吴涛要是不帮你解决，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吴母见目的达成，立马又换了副嘴脸，倒在宋立明怀里掩面啼哭起来。
“宋主任，我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每天拾破烂卖不了几个钱，家里那个瘫子还需要人照顾。要不是揭不开锅了，我也不至于来这里丢人现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