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你回去让大哥不要急着跟公司签协议。把过去两年大哥的工资流水、社保记录打印出来，以及公司拖欠工资的证据，拟签协议的内容、通知不上班的相关文件、劳动合同等整理一下。我有一个死党，是深圳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专业受理劳务纠纷案件的。等会我联系一下他，看看有没有办法。”
“又要麻烦主任。”
“有什么麻烦的。你等等，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
当着芳姐与Alice的面，我拨通了张伟张大律师的电话。张伟是我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死党，关系一直都很要好，又都在深圳，经常联系。
“伟哥，在忙啥呢？”
“你再叫伟哥，信不信我把你拉黑了！你才是伟哥，你全家都是伟哥。你的张大律师正在等着开庭呢，有屁快放。”
“你还是留到上庭时再放吧，一天天的尽打屁。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想伟哥想得慌。”
“我又不是娘们，要你想？是不是那个活不行了，在我这里来求安慰？说吧，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肯定有事。再不说我就挂了，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庭了。”
“你才不行呢！长话短说，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被公司裁了，公司不厚道，只愿意按基本工资标准赔偿N，还同时扣着三个月工资没发，说不签协议就不发。你看，能不能搞定？”
“就这？值得你打这个电话？你不知道律师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等等，我猜猜看，你的那个朋友是女的吧？而且还长得很漂亮？是不是红颜知已？”
“废话真多，你不会是搞不定吧？”
“少来激我。这点小事，一封律师函就能让公司屁颠屁颠把缺的钱足额补上。但我为什么要帮你？帮你泡妞，弟妹还不得拿刀砍了我。除非你把那妞带来给我看看，如果长得一般就算了，如果是国色天香，我就豁出去帮兄弟一把。”
“你少来。自己天天做新郎还好意思来说我。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一杯，顺便我把资料带给你看看。”
“今天还真没时间，明天晚上吧。我也不宰你，你到福田这边来，我们找一个大排档喝点，体验一下学生时代的艰苦生活。对了，我上次去你家看到你的酒柜里还有两瓶茅台，顺便带一瓶过来好了。”
“去！你学生时代就喝茅台？还体验艰苦生活呢。”
“我就喝了，咋地吧？是你自己不知道。班主任办公室里珍藏的那瓶茅台后来不见了，知道去哪了吗？”
“不会真的是你这小子偷喝了吧？靠，就你这种人还能做律师，我应该去报案先把你抓起来。”
“少吓唬我，有种明天来见。现在一瓶不够了，至少得一人灌一瓶。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开庭了，明天晚上见。”
为了让芳姐安心，电话我是开着免提打的。听张伟的意思，这事还真的挺简单的。就是这臭小子，是不是早就惦记上我那两瓶茅台了。
“问题应该不大，这种事，我那发小一年不知道要处理多少起。你让大哥今天就把资料准备好，明天上班你再带过来。”
“主任，是不是又要让你破费了？如果有要用钱的地方，你一定得告诉我，我来出。”
“破什么费，张伟敢收我的钱，我就把他上学时偷看女生洗澡的事说出去。”
“一丘之貉，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偷看女生洗澡的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份？”
Alice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
“哪能呢，我只是负责望风。”
“谁信？你那死党一猜就知道芳姐是女的，你到底外面有多少女人？”
“芳姐当然是女的。如果他听到‘芳姐’两个字，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做什么律师？”
Alice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先入主见地认为张伟知道了“芳姐”这个称呼的存在。恰好在这个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Alice也就没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电话是阿美打来的，说公司有人来找她。
“这事没完，回头再来找你理论。”Alice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先回去了。
“大哥的事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想太多。让大哥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多陪陪他母亲也好。芳姐你就安心在公司上班。”
“嗯，蓝总说你对我的工作安排有一些新的想法？”
“蓝总很看重你，一直都有在观察你，为她接手公司后的人事布局作准备。你家的事和我的出现，让她的布局出现了一点变数。她的原意是让你去接手hR经理的位置，现在我被她抓去当助手后，采购部就离不开你了。我们还在权衡利弊，当然，也要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芳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想了一会，脸上看不出有表情波动。
“没关系的，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管你选择哪个，你都是我们的芳姐。”
“主任，这事我听你的。两个多月没上班，回来发现公司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按公司现在的组织运营模式，基本上是你跟蓝总两个人在主持。从大局看，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主任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我刘芳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只要对你有帮助，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话不是这么说。要考虑公司整体利益，也要考虑你个人的意愿。我跟蓝总考虑的是放在哪里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你个人价值，你要考虑的是你个人的喜好和发展。这样，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可能是有点突然，我帮你分析一下。”
“蓝总想调你去做hR经理，主要考虑的是你的性格温顺，亲和力好，在公司做的时间也长，对公司的人、事、流程都很熟。这是你的优势。”
“劣势有也，主要有两个：一，你不是hR专业出身的，对hR的业务和知识需要重新学习，目前维持现状应该问题不大，但如果公司后续发展壮大了，做人力资源规划与建设需要更高的专业知识要求；二，hR是总经理的左膀右臂，而蓝总又是做hR专业出身的，其上位后，对自己熟悉领域自然会关注得更多，要求也更高。期望越高，做不好失望也可能会越大。”
“留在采购的优势是你对采购业务熟，是专业的。流程熟，物料熟，供应商也熟，做起事来也得心应手，暂时不会有太大压力。特别是考虑到你现在的家庭情况，如果再有工作压力压上去，我有点担心你承受不住。”
“还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如果你去hR就可以立即升经理，而留在采购部还要再等等，一方面是在采购战略策略这一块，你还有提升的空间，另一方面是对采购部的安排与布局，还没那么急迫，有些业务和人员我还要梳理一段时间。”
“另外一点，这是我们两人私下里聊的。升任hR经理，工资会有一定的涨幅，上升的通道也可能开阔些，但实际收入可能还不如做采购。”
“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把你叫到这里来，而不是在办公室里，就是想我们两人私下里先沟通一下，而不是正式的公务谈话。”
芳姐又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主任，前天鑫旺电子的周总到我家里来找过我。”
“你们配合了那么久，现在家里出了点事，他去探望一下也是应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周总是带着东西来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暗示的话我还是听得出来，是经过你授意的。”
“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我之前跟你说过，只要不损害公司利益，有些事我是不会刻意去深究的。”
“主任，但我想深究一下。不瞒你，我在的时候，周总每个月都有一点东西奉上，自从我离开后就断了。周总没再找我，我也没问。这也是人之常情，连我自己都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周总必然也是知道的。人走茶凉不外如是。我走之后，这些供应商关系都是你在维系，以周总的精明，他必然会来抱你的大腿，何况你现在还是公司实际上的二把手。”
“主任，我参加工作快20年了，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领导。之前你尽心尽力的帮我，就不是一般领导能做到的，这一点虽然让我很感动，但也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现在，你把唾手可得的，直接的利益送到我这个下属的手上，我不可能没有触动。在利益面前，亲兄弟姐妹都有可能闹翻，何况是同事？你这样的领导不说绝无仅有，也算得上是百年难遇了。”
“主任，我刘芳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你掏心掏肺的这样对我，即使是采购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不避讳，你这是把刘芳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我刘芳自然也是把主任你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你现在问我的意见，我只想知道主任你的意愿，你的愿意就是我的意见。”
“芳姐，你想多了。周总的事，我只是简单的觉得你比我更需要。”
“需不需要是一回事，能不能让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对你，也许就是一点芝麻小利，对我却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雪地里的一车炭。主任年初才来公司，我们相识还不到半年，刚才，你又在动用你的关系为我家那个争取利益，现在还在为我的将来费尽心思。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刘芳欠你的，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怎么还。”
“芳姐，什么还不还的，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超出我能力的范围的事，你求我也不会去做。我们不谈这些了，相信哪天我需要芳姐帮忙的时候，芳姐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眼前这事，既然芳姐自己还没有想好，我就说说的我的意见。”
“不，我想好了。我选择留在采购。”
“为什么？”
“除了你分析的这些因素外，我还有两点考虑。一、我是主任的人。而hR是蓝总出身的地方，也是她的根基所在。现在你们两个处于合作的蜜月期，怎么安排都好。万一，我是说万一，后续你们之间出现了隔阂，蓝总会不会反过来想你是在她的后院安棋子？如果真有那一天，你难做，我也难做。二、采购是主任的基本盘，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的权限可大可小，全看与总经理的关系。主任要想长期在公司发展，有所作为，就需要守住自己的一个基本盘，我愿意帮主任守住采购部。虽然采购部现在还有Alice在，但Alice不适合长期待在采购部。主任，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排挤Alice，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我想说的意思。”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主任，你把我当成自己人，我也把主任当成自己人。自己人就说几句自己的人的体己话。Alice虽说结过一次婚，但还很年轻，现如今又是单身状态，人长得漂亮不说，又活泼开朗，还是一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别说是男人，连我都喜欢她。而主任你自己又是一个很好亲近的，有能力，有担当，还有一副热心肠。你出现后，Alice整个状态跟以起都不一样了，这一点，稍为有心的人都能发觉。Alice有点崇拜你，喜欢你，你应该也有所感觉吧？”
“Alice那边，我确实另有计划安排，只是还不成熟，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主任有安排就好。如果你们真发展到那一步，你再把她放在身边，时间长了就不合适了。至于我这边的工作，主任就不用再操心了，留在采购部维持现状就好。”
“行，那你就留在采购部，先稳一稳，等我的一些安排落实了，就把采购部全部交给你，你替我守着。”
“我不建议主任你这么快就放弃采购经理这个位置。总助是一个依附岗，全职做很容易被架空。所以我建议采购经理这个位置你一直兼着，挂个名头就行，具体事情我来做。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除非哪一天，你自己做了总经理或者成为有明确分管领域的副总，再把我扶上采购经理的位置，让我也过把做领导的瘾。”
“芳姐，有你真好。”
我是真的有点感动了。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感恩回报的，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回报的。芳姐没让我失望，这又是一份情，我又欠下了。
“主任，能够遇到你，才是我刘芳最大的福气。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能遇到主任这样的领导，也就是传说中的贵人了，我刘芳何其有幸。”
“不说这个了，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就回去吧，出来时间有点久了。”
我们同时站了起来，芳姐却没有往门外走，而是走到了我身前，直接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主任，谢谢你。”芳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却是异常的清晰，搂住我的身体还轻轻地有点抖动。
我回应了芳姐的搂抱，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芳姐的背。
“好了，不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没过去的，也终将会过去。如今你也回来了，今后我们就在公司里，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嗯。”
芳姐轻轻地应了一声，借着靠在我胸前的机会，偷偷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松开了手。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带着淡淡的微笑，唯独眼眶有点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