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25日，周六，晴，人才公寓楼下。
虽然口上都说不稀罕，嘴上吃起来却一个比一个兴奋。女人这种生物，是不是都是口是心非的？
等海鲜大餐吃完，大概8：00左右才往回赶。上车的时候，Alice抢先一步坐上了后座，芳姐最后一个上车，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上。
一路堵车，这是必然的。周末晚上从南澳回市区，就没有不堵的时候。政府想了很多办法，包括预约出行、潮汐车道等，虽然有所改善，但架不住深圳人多，可去的地方少，一到周末都纷纷往海边挤。现在天气还不热，人相对少些。要不然，堵上三五个小时是常有的事。
也许是玩累了，Alice三个一上车就东倒西歪的在后座上睡着了。英子个子最小，被挤在中间靠在后背上，两手搂抱在胸前。Alice坐在驾驶座后面，从后视镜无法看到她睡觉的萌态，右脚挂在英子左腿上，想必是斜靠在车门上的。阿美双手紧抱着一只抱枕，脑袋一上一下如小鸡啄米一样，看着好笑。
坐在副驾的芳姐没有睡，怕我堵车心烦，一路上都在陪我说着话。
“阿美心可真大，父母刚松口，就当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人啊，越是简单越是快乐。”
“谁都想简单，可有一些东西，不是说放下放就能放下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完全放下不可能，暂时放下也是好，偷欢片刻是片刻。”
“女人跟你们男人不一样。你们下班回家，往沙发上一躺就可以啥事都不管。地一个星期不拖也无所谓，衣服没洗第二天就接着穿。女人如果也这样，唾沫星都能把你淹死。”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做女人是挺难的。”
“什么叫好像呀，本来就难。”
“做女人难，做男人也难，做人本就难。现在这环境，工厂裁员的消息满天飞，女人被裁回家，还可以相夫教子，男人呢？一旦失业，何去何从呀？”
“前段时间，我在头条上看到一篇文章，是一个40岁中年男人失业后写的。这个男人失业后，找了半年的工作，投了无数份简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家里老人、孩子需要养，车贷、房贷需要还，半年时间早把为数不多的积蓄挥霍一空。为了怕家人担心，每天跟上班一样，6点起床，然后到处转悠到晚上7点才敢回家。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无人可以倾诉，想死的心都有。文章一经发布，引来跟帖共鸣一片。”
“是呀，就没有不难的。我家那位的公司，最近效益也不好，也是人心惶惶的，真有那一天，都不知道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去送外卖？”
“也可以写写头条的。”
“那是你。一肚子坏水，满腹心思才可以天天在头条上写东写西，时而扮作怨妇思春，时而又是有志青年报国；时而大龄剩女愁嫁，时而落泊大叔流落街头。我家那直男，要他写点东西，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那就真的只有送外卖一途了。你说，以后如果失业的人都去送外卖，送的人比买的人还多，外卖小哥，会不会成为当代的卖炭翁？送吃的人饿死在送吃的路上。”
“这么悲伤的事情，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个玩笑？”
“不然呢？做人难，又不能不做，何必还要为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再去为难自己？生活本无趣，趁年轻，自己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等老了，就真成了‘老大徒伤悲’了。”
自己老了后会不会伤悲不清楚，芳姐好像现在就有点伤悲了，看来她老公真有失业的风险。跳槽前，我也上网投过简历，浏览过一些企业的招聘条件，几乎所有企业对35岁以上的中年人都不友好。有的企业虽然没有明示，但hR在筛选简历时，都会自动过滤掉35岁以上的应聘者。
企业35岁的人不招，政府要求到60岁才能退休。35岁到60岁这25年，叫人怎么活？如何活着，好像人生来就是这了解答这个问题的。
“我们公司会不会也要裁员？”
“暂时没听到消息，再说，我们的人员已经很精简了。就拿我们采购部来说，就五个人，少一个都转不动，还可以裁谁？你也不用太杞人忧天了，我估计，下半年市场会有所回暖。”
“希望是这样。我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真的突然有一个失业了，该怎么办呢？就像网上说的那样，现在是连病都不敢生。”
看到芳姐有点悲凄的模样，我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覆在芳姐的左肩上。
“芳姐，没这么悲观。我们这一代人，什么事没经历过？小时候吃不饱饭的日子都过来了，何况眼下这点风浪？还不见得就一定会来，来了也大不了接着就是了。我们还年轻着呢，又没到干不动的时候。”
“没事，是我矫情了。”芳姐不动声色地把把身体往后缩了缩。
回去的时候跟来时相反，芳姐是第一个下车的。芳姐下车后，Alice就跳上了副驾，坐下来伸了个懒腰。
“后面挤死了。”我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两个挺起来的大包子。懒腰在车下伸不行呀？非得坐上来再伸。
“你再睡一会，我先送英子她们。”
“不睡了，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Alice打开了化妆镜，对镜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又拉了拉衣领，还直起腰来，把腰带解开后重新系好。大姐，你旁边还坐着一个正常的男人好不好，注意点形象。
“经常失眠？看你是精力过剩，晚上要不出去跑个5公里，回头保你睡得跟猪一样。”
“我有病呀，一个人晚上出去跑步。”
“跳广场舞也行。”
“不会说话就别说，开你的车吧。”
送完芳姐出来，路就畅通多了，没多久就到了公司。英子倒是早醒了，把还在迷糊的阿美拉下了车。打了一声招呼后，车子启动朝Alice住的公寓驶去。
车上只剩两人的时候，Alice反而不说话了。静静地开了一会后，最后还是Alice打破了沉默。
“芳姐挺不容易的。她跟我说过，她老公已经有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这个就危险了。难怪刚才聊到失业的时候，看她一脸的焦虑。”
“真失业了，芳姐的压力就大了。两个孩子，一个老人，加上她们自己两口，靠一个人工资养活5个人。”
“嗯，平时都是芳姐在关照我们。她有事，你也多关心一下她，你们女人之间，说话方便些。”
“这个还用你说。我说主任，你也多关心关心一下我呗，我也有事。”
“你又有啥事，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话是Alice的禁忌，也是她晚上失眠的主要原因。
“这就是我的事！”
说错话了，不知道怎么补救，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否则容易一错再错。见我没说话，Alice也不再说话，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把车停在Alice的公寓门口，Alice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看着我，犹豫了一下。
“还早，要不要上去坐坐？”
今天没喝酒！
Alice说话有一个习惯，如果是脱口而出的话，听听就好了。如果是想过再说的，那就是认真的。
我没有马上回答，事实上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想上去，那一定不是真话；说想上去吧，又觉得有点突然。上去，意味着什么，成年人都懂；不上去吧，也挺伤人的，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主动开口邀请了。
还没等我开口，Alice就开门下车了，头也不回的朝里面走去。我也开门下了车，听到关门的声音，Alice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放慢了速度接着往前走。
我没有跟上去，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地上拉起了长长的影子，影子随意Alice的前行，不停的变换着角度，无论怎么变换，始终改变不了消瘦与孤独。这一刻，很想冲上去，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拥入怀中。但我没有动，而是一直这么看着，直到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至始至终，Alice都没有回头。
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车头，点了支烟。这一天都跟4个女人在一起，早就想抽烟了。烟还没抽完，就看到1314的房间里亮起了灯。接着，窗帘被拉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我们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视着，谁也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更不要说有眼神交流了。可谁都知道对方在注视自己，谁也没说话。
上去吧，那就是禽兽！Alice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了，如果再受第二次，对她而言，也许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君既不能解我忧，为何问我夜独行？”刀郎那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给不了她想要的，最好就不要开始。
不上去吧，那是连禽兽都不如！如此美人，成熟、知性、独立，已经都给出这么明显的暗示，还不敢上，连禽兽都会笑话你。
禽兽与禽兽不如的笑话，就这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地闪现。上去，还是不上去，这是一个问题。
手指间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烧在手指上，灼烧的疼痛惊醒了我。我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踩上去。
禽兽不如就禽兽不如，我好歹还算是个人！朝Alice挥挥手，转身上了车。
仿佛间，一声叹息飘荡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