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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珩与林笑愚二人闻言随即坐定,看向乔凌菲。

乔凌菲翻出新纸,蘸了墨,于纸章之上画下一幅路线图道:“这便是昨夜里我等往那鬼市中行进的路线图,”说着便指向途中一处屋子说道:“此处乃是柜坊,便是遇见那顾酒郎前辈之地,”随即又沿着一条路线直至东北一隅之处道:“顾酒郎前辈将我等引至此处邸站,正是于此处,拜见那鬼市掌老。”

李珩指向向西北的一条小曲说道:“莫非此处线路便是那亚归士藏身之所?”

“正是,”乔凌菲捏着下巴看着所绘图纸正中所标示的一口枯井说道:“只是这暗道,难以分辨,这亚归士所处院落空井之下所隐藏暗道如何通往这独柳树下。”

林笑愚笑道:“凌菲,你可知这独柳所为何用?”

乔凌菲闻言摇头,看向林笑愚。

“大唐子民百神皆祭、百鬼皆避。天上的星宿,地下的山川大泽、巨树奇石万物有灵。自圣人至庶民都渴望得道成仙,既有成仙一说便少不得鬼神之说。利人市中那独柳,乃是行刑之处,”林笑愚看向乔凌菲说道:“自古有云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故而这行刑之效用当以杀一儆百为震慑,而这利人市乃长安城中最为繁华坊市,故而自太宗起,这利人市独柳,便列行刑之处。”

“只是这坊市中百姓,皆信鬼神之说,这柳木,亦为鬼怖木,乃是柳宿,属土,为獐,故又称柳土獐,为南方第三宿,居朱雀之嘴,其状如柳叶,嘴为进食之用,故柳宿多吉。故而坊间百姓皆崇这独柳可安家宅、驱邪祟。”李珩补充道。

“这柳木,自坊间传闻,亦有“留”字之意,既是将这柳木之下亡魂恶鬼,缚于木中,”林笑愚又道:“自然这些鬼神之说于我等而言皆为虚妄,倒是这障眼法一说颇为有趣。”

乔凌菲不解问道:“障眼法?”

林笑愚答道:“相传太史局将侍郎李淳风便是以这枯井救下一名将军。”

乔凌菲听这林笑愚提及李淳风登时来了兴趣问道:“竟有此事,快快,说来听听。”

“左武候中郎将遵礼,遭御史弹劾诬陷与妖人勾结,图谋不轨,太宗皇帝一时不查,听信谗言,将这李将军斩首于西市当中。彼时太史局将侍郎李淳风得知此事,又不愿与太宗就此事争议,故而暗地里将这李将军救下。”

乔凌菲一个白眼飞向林笑愚道:“重点,是如何利用这枯井救人!”

林笑愚尴尬笑笑,便将这“无头将军”之传闻告知乔凌菲。

太宗时期,左武候中郎将李遵礼,长相俊美,人称五娘子,因其官职左武卫将军,封号武昌郡公、属县又属武安县,皆有“武”字又为“五娘子”。李世民对此甚为疑忌,遂革其禁军职。继而御史弹劾其诬陷与妖人勾结,图谋不轨,太宗信之,遂命斩首。

李淳风得知此事,不愿与太宗辨,随即谏于六月十三斩于西市。

行刑当日,至午时,狂风骤起,众人目不能视。待风止,只见刑台之上那李将军已然尸首分离,监斩官差仵作殓尸安葬。

而后三日,每有过往行商路人,行经此处便隐约可闻树下传来那将军痛哭之声。偶有行人于夜间见那将军身着甲胄,手持利刃于独柳之下,却赫然见那头颅正环抱于那将军手中。

据传闻道便是那李淳风窥得天机,料定那日有风,便提前安顿了那李将军,趁风起之时,以属将做替换,将那李将军藏身于枯井之中,再以蜡染头骨描绘那将军头颅,将那死囚头颅一并由李将军带入枯井之中。故而及这仵作殓尸之时亦未察觉当中异样。

而后又嘱李将军于夜间叫冤,以免闲人靠近那枯井察觉有异,直至三日之后夜间又差人将那李将军自井中救起,又听李将军之命取来甲胄,那将军念那属将之恩,便欲以将领之姿送行,将那属将头颅一并自井中带出。

故而这夜间好事之人所见,那将军实为垂头,腰间环抱乃是那属将头颅,只因夜里看不清楚,便道是那无头将军环抱头颅自井中走出。

李珩皱眉道:“亦是因此传闻,这利人市行刑这监斩官,也是看准了这当中的玄奥,故而衍生出了许多腌臜的勾当。自然这暗地里的勾当也少不了那鬼市掌老的参与。”

乔凌菲这才听了个明白,暂且不论那李淳风“无头将军”一案的真实性如何,倒是为后世这些贪官污吏提供了一条生财之道,处死之人便可借这枯井偷梁换柱。围观民众自然为常日里这西市做营生的居多,显然也逃不过这掌老的监视,如此一来这么一条完美的黑色产业链便悄无声息的形成了,只是,这与今夜之事有何干系?

乔凌菲随即问道:“讲这么多,只是为了讲个睡前小故事?”

林笑愚闻言一愣,笑道:“这暗道即可通往那亚归士所藏身院落,你说这掌老可否知晓?”

乔凌菲登时醒悟:“莫非这掌老与那吐蕃亚归士暗里勾结?”

李珩看向乔凌菲无奈道:“勾结倒不至于,只是少不了些利益往来罢了,”说着李珩便将自那掌老处所换来的破旧纸张递陈于桌上道:“据掌老暗桩所报,自十年之前,便是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击溃吐蕃之时,青鸟卫十数人逃至利人市中,潜藏身形,而后便有亚归士追杀而至,只是这掌老并不阻两方厮杀,只是看重利益,吐蕃亚归士斥重金购得青鸟卫下落,便与一夜之间几乎屠戮殆尽。仅有一人逃出生天,而此人也是没了踪迹,而后这亚归士多番欲寻得此青鸟卫,却都无疾而终。”

乔凌菲点头道:“果然如此。”

二人看向乔凌菲同时问道:“为何如此说?”

“林小鱼,你可记得此前杨清怀一案时追捕青烟那日,我与一衣着相仿胡商相撞。”

林笑愚点头道:“自是记得,而后我与河灵一同去调查过此人,并无异样。”

乔凌菲道:“若是所猜不错,那此人便是那逃脱青鸟卫!”

“如何得知?”

“据我猜测,那胡商并非无意间与我相撞!而是有意为之,”乔凌菲沉思道:“一来,为阻挠我去追那萨摩姑娘,二来则是混淆北鉴司众人视线。那人与我衣着相似,暂且不论,敢问何人去往勾栏之地会提前备了着装?”

林笑愚随即陷入回忆当中,的确那日怕是出了岔子,便自二楼跃下,追至之时,却见那人并非乔凌菲,而后折返大堂中时,又见那胡商换了着装,于中庭角落中就坐。若不是今日乔凌菲提及此事,倒也不会在意可是细想之下却是如此,敢问何人会提前备了着装往勾栏里去。

“不仅如此,”乔凌菲继续说道:“此人当是对我等行踪有所了解,且是久居长安之人。”

林笑愚闻言又是眉头一皱,看了眼李珩又问道:“何出此言?”

“你想,那日我等往醉月阁去所备衣着乃是于东市当中随手购得,怎会如此得巧合与那胡人衣着相似,常日里胡人皆以胡服为主,鲜有胡人着汉人服饰。”

林笑愚点头称是。

李珩看向二人说道:“如此看来,那青鸟卫当是尾随你等一同去往醉月阁中。”

乔凌菲点头道:“当是如此。”

堂内登时陷入沉默,直至方鹤临返回大堂见众人皆是眉头紧皱方才开口道:“怎的?这般模样。”

乔凌菲问道:“河灵,你可还记得此前追捕萨摩雅娜时,与我相撞那胡商?”

方鹤临道:“不知,怎的?”方鹤临自然是不知这与乔凌菲相撞那胡商之事,彼时听闻那人逃窜,便穿窗而出,循着屋檐追了出去。

林笑愚说道:“第二日你我二人同去查胡商你可记得?”

方鹤临挠头道:“倒是记得。那胡商并无异样,久居长安,平日里于利人市当中做些皮货营生。”

乔凌菲随即说道:“你往西市走一趟,将那胡商带往大理寺来。”

方鹤临闻言便道:“好嘞。”随即便出了门往西市赶去。

乔凌菲随即又看向桌案上自己所绘制的地形图道:“多多押送那吐蕃亚归士,当是自来路折回,而昨夜我等沿来路追回之时却未见异样。”

李珩言道:“正是,沿途之中并未见有打斗痕迹,以其身手,寻常人难以近身,只怕是遭了埋伏。”

乔凌菲看着手中的小葫芦叹道:“看来这小玩意儿还真得派上用场了。”

“瓠符?”林笑愚见乔凌菲手中把玩的葫芦印登时瞠目道:“凌菲,这瓠符从何处得来?”

未等乔凌菲开口,李珩说道:“乃是那鬼市顾酒郎前辈所赠。”

“可是前朝虎贲郎将顾酒郎?”林笑愚问道。

“正是此人。”李珩答道。

林笑愚看向乔凌菲道:“这瓠符竟当真存在。”

李珩对这顾酒郎倒是有所了解,只是对这“瓠符”之事却是全然不知,故而亦是不解的看向林笑愚。

林笑愚随即道:“据说当年虎贲郎将征讨琉球之时便得挚友李淳风相助,方得大胜,而这瓠符便是当年李淳风赠与顾酒郎先生之物。据说这瓠符一出百鬼皆哭,自然是些也是传闻罢了,不足为信。”

林笑愚将手中这瓠符递还给乔凌菲说道:“不过这瓠符一诺可倾五岳一事倒是在江湖中传闻已久,”随后又看向李珩说道:“此事司丞当事知晓。”

李珩点头道:“此事倒是有所耳闻,当年随检校右卫大将军行往西域之时之时,曾得高人相助,只道是‘见符不负’,却并不知竟是这瓠符。”

林笑愚道:“当年也只是偶然听得那裴大将军说起过罢了,倒是并未当真,凌菲若是有此瓠符,这多多一事,当是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