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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自古以来结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

殷石两家联姻,看起来匆忙而仓促,实在有违世家联姻慢条斯理、仔细郑重的常态,然而此事就是在钦天监刘监正的操持下快速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很多人开始抱着看笑话的姿态,各种指摘男方长辈不到场是如何如何的失礼,女方这样迁就是如何如何的恨嫁。可当刘老神仙真正代表殷家长辈走起求娶流程来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婚还是 可以这样结的,说句俗话——倍有面子。

刘监正夫妇领着殷浩泽郑重而快捷地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礼,最后经过双方协商,敲定了十月初十的婚期。

本来有些宗亲还想看石家的笑话,可纳吉礼那天,石家将殷老太爷亲写的聘书龛在沉香琉璃盖盒中,放在厅中大方展示地时候,观礼的人都酸了。殷老亲书,有价无市,无比珍贵!况且殷老在聘书措辞上姿态放得极低,反而大大地追捧了石家。这样的谦卑,足以说明男方对女方的肯定与尊重,大长公主想说她老人家没有得意,可惜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她老人家的嘴笑得都合不上了。

之后下聘的时候,大长公主豪气地请了不少亲戚故旧来观礼。这回,观礼的众人心里又狠狠地酸了一回。

从前,世人只知道殷家都是读书人,清贵无双,这次看到殷家对石家下的聘礼后,世人才知道,殷家,那就是富可敌国的存在!别人家下聘,都在礼单上清清楚楚罗列了每一样礼物,殷家倒好,就简简单单地写了诸如“珠宝一车,字画一车、古籍一车……”这样简单的字句。这礼单看了让人辣眼睛,真的,看客们都感到辣眼睛,这是赤裸裸地炫富吗?

大长公主还骄矜地说:“哎呀,这小殷大人的字可直逼殷老了!回头,我得让人将这礼单好好装裱起来,这字儿……真叫一个俊!”

观礼的人一个个就感觉后槽牙酸,但因大长公主位尊、石家权重,都只敢心里酸酸便罢了,面上还要不迭地恭喜逢迎。

红樱曾经不解地问过瑰月:“这些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又不敢直言,莫非亲家老爷这聘礼很贵重?”

李瑰月摇头,看着自己的憨丫头,无奈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仅《秦王夜临帖》就价值半个城池你信不信?还有那商王玉璧,更是上古君王遗留的圣物,已经不能用价值衡量了。况且,还有那十车珠宝古董!”

红樱只剩咋舌。

十月初九,是安床的日子。殷家请的全福太太一位是礼部明大人的夫人。明大人夫妇和睦恩爱,双方的父母高堂亦康健长寿,二人膝下一双儿女都聪明俊秀。

另一位全福太太更是熟人,乃专诸绪大人的夫人南秀琴。专诸绪在镐京官圈儿算是不入流的,但他的夫人南氏却鼎鼎有名。盖因既是官员正妻,又兼具以上条件的着实不多。

整个镐京,能说会道、符合条件还长得体面的夫人,也就明夫人肖氏和专诸夫人南氏而已。

架青色撒金绣百子千孙暖帐,铺大红锦绣鸳鸯交颈被。

明夫人含笑在床尾唱涌:

铺床铺床,喜气洋洋。

各位亲戚,听撒洞房。

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堂。

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呈祥。

五撒五子拜宰相,六撒六福同春长。

七撒夫妻同偕老,八撒八马转回乡。

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

专诸夫人站在床头,满脸欢颜,她弯下腰,这里藏一把花生,那里放一把红枣,枕头底下还不忘了塞几颗桂圆。

最后,一个雪团子似的奶娃娃被抱上新床,孩子上了床,马上撒起欢儿地满床翻滚,众人不但不以为忤,反而一个个含笑说着恭喜话。

“今年来安床,明年添个状元郎,好男生五个,好女生一双!”

礼成,钟管事眉开眼笑地来请大家去吃酒。

明夫人就挽了瑰月的胳膊,亲切地说:“我家老爷是殷老的门生,我托大要跟姑娘攀个亲戚了,捞个叔母婶婶做做,姑娘可莫嫌我粗鄙!”

李瑰月含笑赶紧停下,墩身行礼,口称:“怎敢见弃,承蒙婶婶抬爱!”

明夫人笑容就更明亮了,改轻搂了瑰月肩膀,降低了声调说:“镐京不可久留了,婚礼后速速离开,皇后可能会对你不利!”

次日,良辰吉日,殷浩泽跨上高头大马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他这就要成婚,从此后过上夫唱妇随的生活了?!

想到石如意那娇娇的、羞羞的、憨憨的神情,殷浩泽的心就热切了起来,从此后,有个相依相扶的人,想来也不错的!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

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

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

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

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

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石家亦早早大开中门,喜迎宾朋。

一大早,石如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人从高床暖枕中挖出来,她本来要大发雷霆,忽然想到今日是她和他的大婚之日,不由得拥被傻笑起来。

石大夫人觉得都没眼看了,这些日子的耳提面命都是白说了,这丫头一点没有听进去,还是以前那傻憨傻憨的样子,唉!

“母亲,大喜的日子,您叹什么气啊?”

石如意问。

“你也知道是大喜的日子,还不起来梳妆打扮,母亲没有叹气,就是想到如意你要嫁人了,有点舍不得而已。”

石如意撇撇嘴说:“母亲,您莫哄我,你巴不得我早早嫁了,您好自在省心些吧?”

石夫人这点儿不舍,叫自家闺女这一气,踪影全无了,她高声对几个丫鬟婆子吩咐:“还不快动起来,待会儿姑爷他们来了,咱这里还没有装扮好就出洋相了!”

一屋子的下人各司其职忙碌起来。虽则闹腾,倒把那离别之情冲散不少。

先洗漱,再略进点儿食物,都是比较干爽的小点。

石大夫人到底还是红了眼圈,公爹平时都教育石家子女尽量表现得无才无德的样子,不招致君王忌讳,可这样一来,孩子就有些不谙世事了!尤其是如意,针黹女红这些女儿家 必学的东西,她半点儿没有学会,将来在夫家过日子,不知道会不会被嫌弃?

“你慢点儿吃,莫噎着了,喝点儿水,一小口就好啊。”

石如意鼓着腮帮子,大眼骨碌碌转,嘴里不忘抱怨道:“娘啊,您一会儿叫快点儿,一会儿叫慢点,您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嘿,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石大夫人刹那觉得自己的焦虑完全是多余,感谢殷家,收了石如意这个魔王!

沐浴,绞面,上妆,更衣,一桩桩进行得顺利。

大越尚黑,如意是御封的郡主,嫁衣自有体制,上身为黑里透红的绀色,下身为黑里透亮的玄色,由极品丝绸精心裁制,由顶级绣娘倾力绣着八雀九花,看起来雍容华贵,绚丽多彩。

一切打点妥当,石如意轻舒双臂,转了一圈,众人齐齐赞叹“太美了!”

但见她薄施脂粉,淡描娥眉,云鬓高挽,嫁衣上身,凤冠加持,好一个神仙妃子!

石家长兄亲背了妹妹上花轿,一直没心没肺、眉飞色舞的新娘伏在自家大哥宽厚的背上,终于找到了一点儿新嫁娘的伤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把 她大哥的新衫子都打湿了。

殷家娶妇舍得下血本,石家嫁女也不好寒碜了。回栖园特地绕了远路,然而石郡主的嫁妆仍然是这头刚刚进入栖园,那边石家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抬。

这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啊!多少京中女儿在这一天艳羡得红了眼睛。石郡主不但嫁了如意郎,还得婆家、娘家双重的爱重,人生再复何求?

石如意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她只一路听话地被人指挥着坐鞍、跨火盆,再引入中堂等待拜堂。

殷家请的赞礼人是明大人,他熟知礼法,又是殷老门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石如意乖顺地随着赞礼人的唱喏,纳头就拜。当进行到夫妻对拜的时候,由于她用力过猛,还和新郎的头碰到一起,引得满堂欢笑。

唱礼官明大人笑着说:“和和美美,和和美美,礼成,送入洞房!”

就在此时,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有旨,众人跪接!”

喜堂里有片刻的安静,然后就一片交头接耳、丝丝切语:皇后娘娘这旨来得不早不晚,有点玄妙啊!

如果是恭贺人家喜结良缘的,应该在拜堂之前,方显得有诚意,也让主人家更有面子。以大长公主与皇家的关系,皇后娘娘下一道懿旨,表示恭贺祝福,自然是锦上添花的美意;如果皇后这懿旨是为了别事,她卡在人家新人入洞房的时候来,就很有些意味莫明了。

石如意此时才想起来自进入栖园后她一直感觉有点怪异的原因了。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这栖园里少了一个人——李瑰月!

以她和李瑰月的交情,以李瑰月与殷家的关系,此刻瑰月正应该前前后后地帮忙照料打点才对。可她自进入栖园,就没有听到李瑰月的半点儿声音。

瑰月她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