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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允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龙家很快就会知道我被抓的消息,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

“你是不是以为姬世恢赢了那帮西方蛮子,他的皇位就算是彻底坐稳了?他就可以肆无忌惮推动他的新政了?”

“难道你真的觉得,我龙家,还有各大世家数百年的积累,会因为仅仅一场仗打赢了就烟消云散?难道你真的觉得只要让那些愚昧的贱民感恩戴德地高呼几句陛下万岁,就能动摇我们的根基?”

“他姬世恢登基才几年?新政又才几年?有什么资格和我龙家数百年基业相抗衡?”

“我劝你识时务,不要因为一时糊涂跟错了主子,枉费了一身的本领!”

“现在放了我,我还会在家主面前美言几句,你之前做下的那些事也可以一笔勾销。”

看着被困在柱子上放狠话的龙家使者,纪允炆心里不禁啧啧称奇——原来真的有人能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啊。

“我这还什么都没问呢,你自己倒是先把这些无君无父的谋逆之言全撂了。”纪允炆端起果茶喝了一口,随后就意识到这不是阮莺特制的果茶,只能一边将之放下,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龙家使者。

“哼,你敢直接把我绑了,不就说明姬世恢已经决定要动龙家?那我又何必绕那些圈子?”龙家使者依旧一脸傲气,“难不成你希望我泪流满面地向你求饶?想都别想!”

“嗯,有气势。”纪允炆赞许地点点头。随后站起身,走到了龙家使者身前,上下打量着他。

“要杀要剐尽管来!别想从我这问出半个字!”龙家使者一口血沫吐出,却在纪允炆身前被莫名的蒸发。

他知道纪允炆抓住自己绝对是为了问出反抗皇室的主谋,而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无论纪允炆用多么恐怖的手段,自己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家族那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出事了,虽然很清楚家族绝不会冒险来救自己,但得知消息的家主却可以先皇室一步对目前的计划做出改变。

也就是说自己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就算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吐出来也不会对家族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宁死不屈,让纪允炆相信他确实掌握关键的消息,在他的审问上浪费时间。

“问?我要问什么?”纪允炆疑惑的表情让龙家使者一时间懵了,他这样的反应让纪允炆嗤笑一声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审问你?”

“虚张声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次来根本不是为了帮那小子出头,是姬世恢让你来弄清楚龙家是否与皇室为敌,又是哪些人领头。”

龙家使者也露出不屑的表情,对纪允炆这拙劣的演技表示轻蔑。

“陛下确有此意,他说龙家太大,牵扯的势力太多,像处理其他那些逆党一样处理龙家,难免会杀戮过重殃及无辜。”

“但那只是陛下这么想。”

纪允炆这话让龙家使者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纪允炆。

他似乎猜到了纪允炆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蛇打七寸?擒贼擒王?我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纪允炆咧嘴笑了,灿烂的笑容好似冬日里的暖阳。

可惜对于龙家使者来说,这抡太阳只让他觉得彻骨冰凉。

“你龙家再大能有多少人?五万?十万?全杀光不就好了。”纪允炆双手一摊,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光是燕南一地,你龙家就占了上百顷沃土作自家的园林猎场,专供族内的公子小姐们野游玩乐。”

“你可知这些土地用来种粮种桑的话能养活多少人?”

“你可知死绝你龙家一家,能让天底下多少穷苦百姓得到一条生路?”

纪允炆的目光让龙家使者胆寒,他很想大骂眼前这个人是疯子,这些不过是他的疯话。但话语却莫名地被堵在喉咙里,只有冷汗不断往外冒。

“哼,说这么好听,你那好徒弟文裳卿背后的文家,不也是响当当的世家?”终于,龙家使者鼓起勇气试着驳斥纪允炆的话语。

“怎不见你去灭文氏一族满门?你这伪君子!”龙家使者很想再次摆出轻蔑的神情,但架不住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颤抖,不面露苦涩就已经是极限了。

“争权夺利就争权夺利,说那么好听演给谁看?”

“你应该知道我和我那三弟子裳卿是怎么认识的吧?”纪允炆面色一沉。

“当然,从你引起家主注意的那一天开始,我龙家就已经把你的底细全都查清楚了。”

“那你猜一猜。”纪允炆本来冷若冰霜的表情,突然变成了邪笑:“我当年,为何要突然去造访文氏一族?”

“你——”龙家使者目瞪口呆,他知道在和敌人的交涉中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大忌,但他实在控制不住。

当年的纪允炆,或许一开始真的是冲着灭了文氏一族才专门去了一趟庄国,但在庄国实际待了一段时间后,他意识到这个家族和其他地方的世家门阀不太一样。

所谓世家门阀最让纪允炆不满,也是最不应该存在的地方,在于他们对包括物质上和知识上各种资源乃至资源获取途径的垄断。这样的垄断使得除了世家门阀子弟以外的人根本没有出路和未来可言,唯一的选择就是给世家当牛做马,一辈子被踩在脚下。

奴才间的地位有高有低,但都是奴才。

而文氏一族却丝毫没有进行垄断的迹象,似乎比起通过垄断等手段打压外人,他们更乐于激发甚至可以说是逼迫自己的族人。

属于那种只要自己足够卷,就不需要给别人使绊子的类型。

这虽然导致文氏一族内部有很多纪允炆不喜欢的风气,比如用冷冰冰的“价值”二字来衡量所有人,但若不只是将目光局限于文氏一族的话,纪允炆觉得这个家族对于百姓们而言其实挺无害的。

至少他们不会突然跑到你家,说你祖祖辈辈耕种的那块田从明天起就姓文了,你要么滚蛋,要么每年上交收成的一半作为租金。

也不会让你那不识字的爹娘在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签字画押,然后用几只羊几担谷让你家世世代代为奴伺候他们。

更不会一时兴起远远地朝你射来一箭,事后用大把银钱堵了县衙州府的嘴让你甚至来不及伸冤就因为“冲撞良家子”被丢进大牢。

外人甚至可以到文氏一族求道,虽然族内绝学不会外传,但文氏一族在其他时候很乐于与各方交流武道,彼此增进。

不过,纪允炆不打算跟龙家使者解释这么多,他现在要让龙家使者相信的是:剑尊是一个完全随着性子决定一个世家覆灭与否的疯子。

“文氏一族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龙家使者没有说话,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且,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并不打算服软,但没准这能够成为和纪允炆交涉的切入口。

“因为你那徒弟?”龙家使者试探性地问道。

“再猜猜?”

“文氏一族给了你好处?”

“再猜。”

“文氏一族答应给你卖命?”

“也不对。”

随着纪允炆再次摇头,龙家使者甚至一时间忘了恐惧,皱起眉头——他对于文氏一族了解不多,但刚才三个答案,文氏一族能给纪允炆的东西他都说了,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够打动眼前这个人。

西域大战之前发生的那些世家门阀惨遭灭门的惨案中龙家就已经判断:剑尊的实力在大宗师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动手,就算当时做不到彻底灭了文氏一族,双方也不会像这样相安无事才对。

那到底是什么让剑尊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打算?

“因为我不想灭掉文氏一族啊!”见龙家使者实在说不出别的可能,早已准备好的纪允炆癫狂地笑道:“而现在我想要灭了龙家的实际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我乐意。”

“疯,疯子......”龙家使者终于忍不住牙齿打颤。

他本以为这只是皇帝和龙家之间斗争的一环,剑尊也不过是选择站在皇帝那一边为皇帝赢得这场斗争。

但现在,纪允炆的疯狂超出了他的预期。

任何的斗争,不管再怎么残酷都会有规则,而像是纪允炆这种完全随性而为的疯子,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不想看到的。

没人喜欢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所以啊,我完全没必要弄清楚你龙家都有哪些人是谋逆的首犯,又有哪些是不知情的无辜者。”纪允炆说着,一只手指顶住了龙家使者的脑门。

“我只要把你们全杀光,麻烦就全都解决了。”

“你运气不错,我决定到时候让你待在旁边好好看看。”

说罢,纪允炆笑了笑,转身离去。

虽然仍旧被绑在柱子上,但龙家使者仿佛死里逃生般,在纪允炆离开后开始拼命地大口呼吸,想要逃离那种死亡迫近的窒息感。

“师父,怎么样?”来到外面,解颖秋笑嘻嘻地凑到纪允炆身边问道。

“应该是唬住了,通知玲芸准备下一步吧。”

“好嘞!”解颖秋兴致很高,因为接下来的计划里也有她表现的地方。

“莺儿,那个黑袍人那边如何了?”见到阮莺走来,纪允炆便询问她那边的审讯结果。

“只知道被夺走的神识已经被专人带回龙家了,其他的......”阮莺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向纪允炆请罪:“弟子处置不当让那人没了性命,因此没能问出更多消息。请师父责罚。”

阮莺没想到:那个黑袍人身上有着重重禁制,体内又早已有数不清的诡谲药物混合,她的药刚下去还没审出几句话,那人就突然炸开了。

若非她反应迅速及时退开,就不只是被飞溅而出的血肉烧焦袖子那么简单了。

“不怪你,对方早有准备也是正常的。”纪允炆瞅见阮莺那焦黑的袖子,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是好消息:这样的保险措施说明这个黑袍人虽然重要但并非不可替代,只要杀上龙家,该弄清的还是能弄清。

“没伤着吧?”

面对纪允炆的问题,阮莺刚打算摇头就停下了,她眼神快速扫过四周,确认了周围没有别人在。

“没受伤,只是,只是......”

“怎么了?”

阮莺这扭扭捏捏的样子让纪允炆很是疑惑。

“有些被吓到了,师父您可以,可以抱.......”阮莺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她从来没想过这种话要说出口会这么困难。

大师姐平时是怎么做到的?

纪允炆莞尔,无言地上前将阮莺拥入怀中。

“现在好些了?”

“谢谢师父。”话是这么说,但阮莺完全没有放开纪允炆的意思。

自从师父说了能够接受她和解颖秋的感情后,她能够独占师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这方面阮莺可没有解颖秋那么大方,如果可以,她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师父;如果可以,她希望师父眼里只有自己。

当然,如今的她是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好了,之后还有要紧事呢,去准备吧。”

“弟子明白,那——”阮莺恋恋不舍地正要放开纪允炆,就因为被迫从那温柔的怀抱中离开而产生的低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刚刚,听见师父的心跳了吗?

这种事情通常来说没人会在意,哪怕是平时和师姐争抢师父的时候,她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留心。

但刚刚,就好像羽毛落到水面后激起的浅浅涟漪,她不知怎的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着师父。

“怎么了?”

师父温柔的笑容一如既往,神色也如常,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没什么,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

是错觉吧?因为太开心所以感官变迟钝——阮莺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离开了。

解决掉龙家一行虽然是帮了九幽剑派大忙,但终归是让九幽剑派得罪了龙家,站在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对立面;而长孙敬德又着实不想要成为朝廷的附庸,从今往后只能被绑在皇室的战车上。

正巧纪允炆一行以叶不尘和长孙茜的婚事为由借宿九幽剑派,长孙敬德便与这位能够代表皇帝的燕王商量今后九幽剑派该何去何从。

至少在这次的事情结束前,这个门派该如何自保。

两人正商谈着,越来越突然喘着大气,有些慌张地冲进了屋子里。

“玲芸,怎么了?”纪允炆看着举止失措的岳玲芸,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龙家的那个使者跑了!”岳玲芸言简意赅,“追上去的将士伤了三人之后追丢了。”

“知道了。”纪允炆起身,仿佛对这个消息期待已久。

“长孙掌门,受伤的将士,可否暂住九幽剑派?”

“这是自然,只是剑尊意欲何往?”长孙敬德很好奇,纪允炆把伤员丢在他这里是打算干什么。

“去捕猎。”

纪允炆面露笑容。

“惊慌失措逃出陷阱的猎物,会带着我们找到他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