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民可不是傻子，刚才罗小娟转着眼珠打量他们家他可看见了。
这姑娘眼神中的欲望都要溢出来了，想到儿子的年纪，张民意有所指道：“他啊，这个孩子在家可待不住！早不知道找谁玩儿去了！不像你们姑娘家稳当，一不留神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叔，我瞧着你儿子......”
张民直接打断，“看我，说了多了点儿！咱们两家也是同一个大队住着的，你要是嫁人了，叔一定去喝杯喜酒。时间也不早了，罗大娘是不是还让你回家看炉子来着？”
这又是拒绝又是赶人的......
罗小娟的自尊心奇高，‘哼’了一声，连招呼也不打，抄着兜扭头走了。
等张民回屋的时候，于建设已经将炕桌又搬回来了，手里端着酒杯‘呲溜呲溜’的。
张民迅速上伸手挡着，“你可别喝了！你不是给我带的吗？我没喝几口全让你一个人喝光了！”
“好好好，我就喝这一杯，剩下的都给你留着成不成？”于建设望望窗外，“人你都打发走了？”
张民表情一言难尽，吐槽起来相当不客气，“你是不知道，罗家那个姑娘瞄上我儿子了！刚才还打听他来着，满大队谁不知道罗家那点破事儿！我儿子才多大啊！这给我恶心的......”
于建设乐了，“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再说，她哪是看上你儿子啊，她是看上你们家的条件了......”
张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点点头，“......你说的对。她那来回扫的眼神儿，恨不得把我们家抽屉拉开看看有多少家产呢！我就是宁肯我儿子不找媳妇也不能找她这样的啊！还有那个不好对付的亲娘......”
他顿了一下，思及刚才于建设在屋子里，想必也知道李岚是什么情况了。
说话就直白了些，“她儿媳妇都那样了，还张嘴提要求，当我是神仙呢！”
‘神仙’两个字在张民嘴里含混一下过去，不过意思想来于建设也明白。
于建设了然，“让你救她儿媳妇？我刚才看李家的二丫头，脸色青白青白的。你没多管是对的......”
张民隐晦道：“今天她在外边冻那么长时间，以后影响可大着呢！这块烫手山芋可不能砸我手里......”
于建设夹了一块带来的皮冻，“大过年的，咱不提那些扫兴的了。走一个？”
“也不让我过个安生年！我回头可得跟我们家那小子说一声，别不留神让人给算计了！”
俩人接着碰了一杯。
.........
除夕之夜于家的孩子三三两两的聚在院里子放着各式的炮仗。
放的第一波就是‘窜天猴儿’。一根竹棍儿上绑着一截火药筒，胆子大的男孩子手里拿着木棍指向天空。
点燃尾部的引线后，只听‘嗖’得一声，蹿到高空瞬间炸开。
不过于家的男孩子显然胆子更大，以于向东为代表，手里拿着四五根‘窜天猴儿’。
身边的于旭辉负责挨个点燃，几根‘窜天猴儿’‘嗖嗖嗖’前后迅速窜上天，几乎同时爆开，相当刺激了......
于雯雯耳边听着‘窜天猴儿’炸开的声音，手上甩着呲花。
这种呲花像短鞭一一样，点燃后冒着火星‘啪啪’得响。双臂抡起来画着圆圈，火星子四溅，呲的时间很短，所以叫呲花。
于老头作为老兵，每个月都能从政府那里领到部分补助，过年时置办各种炮仗就格外大手笔。
于雯雯这边跟着看看，那边跟着望望，直到双脚觉得凉了才主动回屋......
于老头正在厨房往饭盒里装饺子，他们家包饺子的时间早了些，所以这个时间给宋文送东西正好......
于雯雯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于老头身后，“爷爷，你去看宋爷爷吗？带我也去呗？”
毕竟外面的炮仗她也放够了，屋子里女人们讨论鞋样子啥的她也听不明白，还不如跟着于老头出去溜溜呢。
于老头对于孙女的要求就没有不应的，“可以啊。不过等会儿出去咱们得......”
“我懂！悄悄地。”于雯雯将手指竖在嘴唇前面，搞怪道。
孟庆萍听说自家公公带着小闺女去牛棚，倒没拦着，主动给于雯雯换了一条更厚实的围脖，边围边叮嘱，“牛棚那边也不会太暖和，到了那边你就别摘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妈妈。你放心，我和爷爷待一会儿就回来了。”
俩人还没出去就被拦住了，于雯雯对拦路侠好声好气道：“铁锅，你要和我们出去？在家待着多好啊！家里多暖和！”
大白鹅目不斜视，坚定的赖在于雯雯身边......
院子里的人类‘叮咣’放炮的，真是太吵了！窝在屋子里都挡不住声音传进来！鹅想静静！
于老头大手一挥，“带着！它愿意跟着，就带着吧。”
他知道小孙女的鹅通人性，走之前商量好：“出去归出去，咱们得保持安静！”
铁锅立刻开启静音模式，豆豆眼瞟了一下于老头，张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
怎么样？鹅够安静了吧？
大概是大白鹅眼中求肯定的意思过于明显，以至于于老头竟然瞬间明白了一只鹅想要表达什么。
他的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大掌拍拍铁锅的身体，“……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可以等出去之后再安静……”
铁锅活动活动身体，甩开于老头的手，“嘎——”
人类的要求可真多……
于是两人一鹅带着饺子顺利出发。
铁锅果然是一只说到做到的鹅，一路上愣是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它的脚蹼踩在雪上，竟然还能用翅膀扶一扶走路走得歪歪扭扭的主人……
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泛起一片银白的光晕。于雯雯借着月色认起路来毫不费力……
等快到牛棚的时候，于老头牵着于雯雯的小手静静等待片刻，确定没有人过来，才放心的敲门。
“砰砰砰—”敲门声既轻又迅速……
宋文放下手中的筷子给人开门，毕竟能大年三十过来的除了于老头也没别人了。
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于老头……
宋文给人迎进来，压低声音道：“大过年的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边来做什么？也不怕有人过来……”
于老头一把将拎着的饭盒塞到宋文手中，“你也知道是大过年的了。到了我的地盘，我总不能让你除夕还吃糠咽菜吧？”
“哪就吃糠咽菜了，你们大队的待遇不知道比农场好多少……”
这是实话，他们大冬天的被送到双山大队，大队部能给他们这些下放人员送些粗粮和咸菜疙瘩，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他们在农场的时候，大冬天的强制劳动不说，给的粗粮里掺了快一半的沙子。和宋文一起被送过去的那批人里，有好几个没挺过去……
宋文要不是多年从军，身体底子好，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再有，双山大队的人不会对他们动手，统一采取了远离的态度。宋文在农场改造的时候见到过从生产队里转过去的，一个个形容凄惨，身上全是被故意用石头砸出来的伤痕……
瞄到于老头腿边的小不点儿，宋文弯腰慈祥道：“雯雯也来了？”
于雯雯松了松围到鼻子的围脖，笑着和宋文打招呼，“宋爷爷好……”
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特别甜……
“……诶。好！”宋文显然也被于雯雯白白软软的样子击中了心巴，笑得满脸褶子，跟着将嗓子夹了又夹，双手开始下意识掏兜……
可是什么都没掏出来，向来脸皮厚的他难得感到窘迫，“……诶，宋爷爷现在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以后宋爷爷一定补给咱们雯雯啊……”
于雯雯连忙摆摆双手，“不用不用……”
接着拽拽于老头的裤子，“我去和谭爷爷，黄奶奶打招呼。”
“先等等……”于老头在拿过来的兜子里翻出一个饭盒，递给于雯雯。
于雯雯领到任务般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了……
和宋文同住的老两口均是京市的教授。分别在大学教授英语和俄语，动荡之初俩人幸运躲过一劫。没想到被亲学生给举报了，谭教授为了护着自己的妻子，胳膊都被冲进来的红小兵给打断了……
还是到了双山大队才让赤脚医生张民接好的。
老两口到了农场没少受搓磨，以至于见了外人瑟瑟缩缩的。
到了双山大队情况改善一些，不过仍然不敢与人对视，
不过对于于雯雯这个小崽子，两个人能放松不少，状态没那么紧绷了。
于雯雯将手中的饭盒塞到黄教授怀中，“谭爷爷，黄奶奶。这是我们家包的饺子，可好吃了！你们晚上一定没吃好，快尝尝……”
老两口到了这边，跟着宋文没少受于家的恩惠。
大年三十包的饺子，里面准得放肉。乡下的肉不好得，他们怎么好再麻烦于家？
黄教授还想将饭盒推回去，“雯雯，我和你谭爷爷已经吃过了。你快把饺子拿回去，正好你宋爷爷还没吃饭呢……”
老两口晚上吃的也是咸菜就粥。煮的粥还放了大半的水，此时饺子的香味直往鼻子下面钻，勾得两个人的胃抽了几下。
即便如此，黄教授仍态度坚定的拒绝于雯雯。
于雯雯指指于老头的方向道：“我爷爷带了宋爷爷的份。这份是特意给你们的呢！”
说着用自己的小手抱住黄教授的双手，将自己体温传给黄教授，胡编乱造道：“除夕不吃饺子怎么可以呢？我爸爸说了，吃了饺子未来一定平安顺遂的！谭爷爷，黄奶奶，你们要平平安安的呀！”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倒腾着小短腿往回蹿……
于老头将饭盒挨个打开，里面是装得满满的饺子和鸡肉，“包了两种馅儿的饺子，我记得你爱吃酸菜馅的，特意多装了些。”
目光扫到宋文身前的稀粥和咸菜疙瘩，于老头压下心中的酸意，“回头我让建设送些粗粮过来。细粮就先不送了，你现在的身份特殊……”
宋文慢吞吞收起咸菜，拍拍于老头的肩膀，“还以为我是没当兵前的少爷呢？当兵这么多年咱们什么没吃过？能吃口热乎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开春咱们乡下的农活儿可不轻，你们一定会分配到最重的，我还……”
眼见着俩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铁锅不耐烦的轻轻叨了一下于老头的腿，示意对方看过来……
你们都唠嗑多久了？怎么鹅现在还不能出声吗？
于老头才想起来这位的嘴还禁着呢，没忍住笑了一下，“……可以了可以了，你可以叫唤了。真难为你忍到现在。”
大白鹅终于放松下来，扬着脖子，“嘎嘎嘎嘎——”
真靠不住！要不是鹅主动问，你准把鹅给忘了！
宋文瞧着对面一人一鹅跟对话似的，颇觉得好笑，“老于，你来就来。怎么还另给我带道菜过来了？让我没事儿留着炖的？”
大白鹅转过身子正视这个陌生人类，不满，“嘎嘎——”
脚蹼毫不客气的照着宋文的鞋面踩了一下……
说什么呢！竟然胆敢炖鹅！
宋文挑起眉毛，大手抓向大白鹅的身子……
等于雯雯回到于老头身边就见到了相当神奇的场面……
宋文的手放在铁锅的身前，指挥道：“左脚。”
大白鹅忍气吞声，顺从的抬起左脚蹼放在宋文的掌心……
接着宋文的继续指挥，“右脚。”
铁锅眼尖的瞄到了呆立在旁的自家主人，一时间大感没面子！
鹅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这个可恶的人类！
还不等大白鹅上嘴叨人，宋文一个眼神使过去……
上过战场的人的气势哪里是一只大白鹅能比的，所以铁锅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勇气迅速泄气。
喙部干巴巴的动了动，左脚蹼放下，右脚蹼抬起放入掌心……
大白鹅转过脖颈热烈注视于雯雯，豆豆眼中充斥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救救鹅救救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