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只是径直向凉台走去，“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回北京去看看了，呆在这儿不倦吗？”陈凡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方卓文沉默了，“我是担心你！”
陈凡淡然笑道“我知道你孝顺，你是在为英琪敬孝心，将心比心，你也是有父亲的人，你忍心让你的父亲牵挂你吗？你是从鬼门关打转回来的人，你忍心让你的父亲这样为你担心吗？”顿了顿，陈凡还是忍不住反问道，“还是因为她在那个家？”方卓文久久说不出话。
斯佳陪他往玉龙门走去，好半天她才发问道，“文叔，你真的要回北京去了吗？”
方卓文点燃了一支烟，斯佳伸出手拿掉了那根烟，“吸烟对身体不好！”那熟悉的话语令卓文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一幕，他失神地站在了原地，斯佳望着他，“文叔，你怎么了？”
方卓文径直向前走去，“没事，只是想起从前也有人这么规劝过！”
“是英琪姨吗？”斯佳望着他落寞的背影继续追问道。
方卓文忽然停住了步伐，缓缓转过身，“不，不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是出自一种本能吧！
“文叔，恕我多一句嘴，你和那个蓝星是什么关系？”
方卓文没有觉察到她问这句话的深意，只是回头笑道，“我们从前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是很好的朋友，我们有很深的交情！她那个人其实没什么，只是说话有些直罢了！”
提起蓝星，方卓文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样温婉的一张脸，斯佳依稀感觉得出他内心的疲惫。钟名有些好奇地望着斯佳那关注方卓文的眼神，那种眼神似乎很熟悉，当年卓轩望着林枫就是透露出这样的眼神，可是在玉龙门，在方卓文看来，斯佳和天硕才是一对啊，难道说斯佳喜欢的人是文哥？
三人回到玉龙门，天硕走了过来，“爹地，刚才有个女人来访，她说她是来祭拜母亲的，我想她应该是母亲从前的好朋友吧！所以我就带她进去了！”
方卓文暗自猜度着，李英琪怎么可能有朋友，除了蓝星会来，难道是？他强压住心底的思念尽量平复着心情，“哦，是吗？去看看啊！”
钟名暗自揣度，估计是林枫。斯佳和天硕随他来到了墓地，林枫正半蹲在墓前，她将花轻轻放在了一旁，“英琪，我来看你了，时间过得好快，二十多年了！”
方卓文望见林枫的那一刻，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着，斯佳抬眼望了一眼他激动的神情，不由得又望向林枫，天硕惊异于父亲的失态不由得扶住了父亲，“爹地，你没事吧？”
林枫缓缓转过了身，二人相见，恍如隔世，方卓文笑得很勉强，“没想到我们是在这样的场合见面的！”
林枫却突然抬手给了方卓文一个耳光，玉龙门的兄弟马上一级戒备掏出枪纷纷指着林枫，方卓文虽然觉得惊诧，却并没有闪躲，他抬手制止着大家上前，林枫只是红了眼圈，“这一巴掌是替你远在北京的老父亲打的！你不孝！”说完这句话，她的泪水就滑落了下来。
方卓文只是坚定地望着林枫，“你说的没错，我认！”
林枫抬手打了第二个耳光，“这一巴掌是替英琪打的，她从来不希望你涉险，她从来不希望你插手玉龙门的事！”
方卓文用力点点头，顿时红了眼眶，“你说得对，英琪一直让我去美国，临死都惦记着！”
林枫只觉得心都碎了，第三个巴掌很轻，提起那些过往，也许她也累了，她只是泣不成声，“这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替我的耀人打的，她当时在玉龙门消失的时候才七个月！方卓文，你都忘记了吗？”
方卓文只觉得心被人狠狠剜去一般的疼痛，当时的一幕历历在目，至今他都能感受到林枫的痛，他无力地跪了下来，“对不起，林枫！”
这个名字充斥着斯佳的思绪，她就是那一人，方卓文即使喝醉了都会念念不忘的人！
林枫哭得直抽泣，“我做错了什么？耀人做错了什么？”
方卓文痛苦地半搂住林枫的腰身，竭力安抚，“是我的错，林枫，是我错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失去了那个孩子！”
林枫只是用力捶打着方卓文的肩膀，“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玉龙门，卓轩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离开银龙帮的，你忘记了吗？是耀人的命啊！你要爸爸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要我们，要我们再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痛吗？”过了这么多年，本来她以为都已经忘记了，可是来到香港，来到玉龙门，那些记忆就像藤蔓一样自然生长着，益发粗壮。
方卓文只是紧紧揽住林枫的腰，一直不敢松手，直到她稍稍平复下来，林枫半跪了下来，凝望着方卓文的眼睛，“我求你！”
方卓文喃喃问出了口，“什么？”
林枫用力抹去脸庞的泪水，“爸爸很想念你，回北京看看吧！你就算不留在北京，偶尔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斯佳不由得仔细打量着林枫，那样柔弱那样温婉，方卓文说她选择的是他的弟弟！她从来没有见过文叔在任何人面前这样失态过，在他的印象里，文叔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儒雅，和煦，就像一抹暖阳，可是原来他也有失态的时候。
方卓文只是扶着林枫站起了身，他指向天硕介绍道，“还记得他吗？他小的时候你还给他换过尿不湿！英琪生病的时候，他还在龙园住了一夜！”
林枫挤出一丝笑容望向天硕，她真诚的笑容不由得让天硕为之动容，“我还记得当年从你母亲怀中接过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可是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而且还长得这么英俊伟岸！”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天硕1岁时候回方园叫妈妈的场景，免得天硕多心。
天硕笑得爽朗，他的话也不由得逗乐了林枫，“是吗？见到您之后，我也后悔晚出生了二十年呢！您也是我母亲的朋友吗？”
林枫望着方卓文没好气地说道，“他的贫嘴比起你来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顿了顿，林枫继续回复道，“算是朋友吧，我们以前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更是她曾经自以为的假想敌！
方卓文不由得喃喃说道，“你也还是老样子，总有本事把所有人都说哭！”耀人的事应该是所有人心中的痛苦和遗憾吧！虽然是归咎于玉树，但是不是因为卓轩对他和林枫的误解，怎么会造成那次伤害？
方卓文转身又指向身旁的钟名，“见见这位故人吧！”
林枫依稀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却又偏偏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是……”
钟名努努嘴，“真是贵人多忘事，从前每年都记得给我庆祝生日的，现在有了儿子，就把我给忘记了？”
林枫不由得开心地说道，“你是瘦猴？”
钟名撇撇嘴，“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啊！林枫姐，我叫钟名！”
林枫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不由得又望向了一旁冷漠的斯佳，令她不解的是，斯佳虽然美貌绝伦，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冷漠至极。
“她是……”方卓文笑着拍拍斯佳的肩膀刚准备说明却不由得欲言又止了，因为他害怕给林枫平静的生活徒增烦恼！
出乎他的意料，林枫只是转向斯佳笑得婉约，“我从蓝星那儿听说了，你叫斯佳，对吗？”说话之间她已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斯佳的手，“如斯佳人，真的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斯佳，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清冷而疏离。
斯佳的手颤抖了一下，本能地想要缩回，林枫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个女孩儿还是应该多一点笑容的，何况你长得这么漂亮！”说完这句话，她又望向了方卓文再次说道，“爸爸一直都很挂念你，我知道你想替英琪尽孝道，所以不肯回北京，可是住在北京的那个人他也是你的父亲啊！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没有理由将他抛在脑后的！”说完这句话，她轻轻松开了斯佳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似是想到什么，方卓文突然抬手拦住了林枫，林枫有些不解地望向他，“还有事吗？”
方卓文咬了一下下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枫虽然有些不解，还是跟在方卓文身后，出乎她的意料，方卓文只是带她来到了陈凡居住的屋子，如今的陈凡早已没有当初的精气神，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普通老人！
他们进门的时候，陈凡正在午休，身上的毯子滑到了膝盖下，林枫本能地蹲了下来，替他盖好了毯子，动作虽然轻柔，陈凡还是感觉到了异动，望见林枫的那一刻，陈凡满心满眼的惊喜，“枫儿，你回来了！”
林枫同样讶异于陈凡亲密的称呼，即使是在方园，方言都不曾这么亲切地称呼过她，除了为叔。林枫酝酿了半天，才说道，“凡叔好！”
陈凡用力点着头，“好，好！”
方卓文望了林枫一眼，替他们静静的关上了门，陈凡的声音还在响起，“你真像她！”
林枫有些不解，“谁？”
陈凡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你母亲！”
林枫蓦然站了起来，“你认识我母亲？她是谁？”
陈凡抬眼望向她满是愧疚，“是我对不起她，她在生你那天大出血就去世了！”
林枫喃喃地问道，“那我父亲是谁？”虽然隐隐觉得答案已经即将宣之于口，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陈凡却只是摇了摇头，“我答应过沈兰的，你去问她吧！她如果愿意告诉你，她会说的！”
林枫刚准备转身离开，陈凡只是唤住了她，“枫儿，英琪已经不在了，可不可以代替她叫我一声爸爸？”
想起李英琪，林枫只觉得满心的歉疚，眼角溢出些许泪，当初若不是卓轩执意要为她和耀人报仇，李英琪也不会身首异处，她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重新又走到陈凡面前蹲了下来，牵着陈凡的手，认真地唤了一声，“爸爸！”
陈凡情绪很激动，用力点着头，“好，好，我这辈子都圆满了！”似是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圆润的红玉，“当初备下就是一对，英琪的那一块随她一起下葬了，这块送给你吧！留个念想！”
林枫虽不解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陈凡冲她点了点头，“卓文虽然接管了玉龙门，可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多帮衬着点他，这块红玉帮里人都认识的，你可以用它调动帮里任何一个人！”
林枫眼见涉及到玉龙门的帮务事摇摇头，刚要把红玉还给陈凡，陈凡只是伸出手握紧了林枫的手，“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欢喜，这样耿直的性格，这样的有个性！像她！回吧！我有些累了！”说完，陈凡微微闭上了眼睛。
林枫低头看了那红玉一眼，有些真相呼之欲出，她郑重其事地将红玉揣进了怀里。
天硕望向钟名，“那个林枫，她是什么人？她是我爹地的大学同学？但是她怎么也称呼我爹地的爸爸为爸爸？他们是兄妹还是？”
钟名望了天硕一眼，本想随口搪塞几句，斯佳却走到墓前蹲了下来，平静地说道“她是文叔弟弟的妻子，他们从前应该有交情！”钟名和天硕都有些诧异地望着斯佳，一向性格漠然的女孩，居然对方卓文的事情了如指掌。
斯佳只是回想着林枫的面容，她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她也不由得佩服她天生的亲和力，还有文叔望着她的眼神，不是激情，却洋溢着一股意味久远的浓情，是一种阔别重逢的惊喜，更蕴涵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意。
方卓文送林枫出了玉龙门，林枫酝酿了半天才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方卓文抬眼望向她，“他跟你说了什么？”
林枫用力咬紧下唇，逼视着方卓文的眼睛，“他，他其实就是我爸爸，对不对？”
方卓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林枫！”
林枫喃喃说道，“所以当初在婚宴上，他才会送那么贵重的耳环？所以你今天才会带我来见他？你为什么不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卓文知道无法再隐瞒她，将当时抢救室门口发生的一幕告诉她，“当初是玉树自己下的命令，跟陈凡没有一点关系，他知道你是他的女儿，他断然舍不得伤你的！”
林枫笑得凄然，“我一直怕他，从当初在玉龙门赌场就怕，回到香港，我怕他伤害银龙帮，伤害蓝星，伤害卓轩，我最怕的人居然是我爸爸！”
方卓文笑得淡然，“他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所以我才带你来看他，毕竟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似是想到什么，林枫喃喃说出了口，“所以，所以你留在玉龙门，是在帮我守着他，守着这个家？”
方卓文伸出手抚摸着林枫的头，“你觉得是帮你也好，帮英琪也好，都行！”
林枫的泪水滑落了下来，“方卓文，你让我怎么还？我刚才在墓地……”说着就想抬手打自己。
方卓文只是用力按住了她的手，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卓轩退出了银龙帮，你们就不能留在香港，陈凡是你爸爸，也是英琪的爸爸，他终需要有人照顾的！”
林枫的身体抽搐着，“方言也是你爸爸呀！”
方卓文深吸了一口气，“他喜欢卓轩，从小到大，他只喜欢他一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一点，你跟他倒是挺像！”
林枫只觉得曾经那些伤痛全部涌现了出来，“方卓文，我曾经也是只喜欢你一人的，你为什么要推开我，推开了我为什么又还要护着我？我要怎么还，我还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