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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吉快步走到门边打开,把大夫迎了进来,随后吩咐找个婢女进来伺候。

“先生,咱们这楼里没有婢女啊……”

四方楼跑堂的都是男子,梁吉思考了片刻,后面倒是有洗碗洗菜和浆洗抹布的姑娘婆子,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去余蓉的铺子里找人,便说:“让后头的小柳来。”伙计得了令要走,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让她换身干净衣服再来,要快。”

大夫已经把了脉,听余蓉讲述她所知道的颜儿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边听边叹气,他的反应让余蓉更慌了:“大夫,我这姑娘……”

“夫人莫担心,姑娘脑中当是有血瘀未散,才导致她记不得过去的事情。加之这一路艰险,势必身子有亏损。吃两帖药,平日注意好好养着,不要受到刺激不要过于伤心激动,总是能养回来。就是这血瘀,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清除,强行用针怕是有风险,还是靠时间让体内自行消散更稳妥些。”

“是。好,麻烦大夫了。”余蓉站起身向了福了福。

大夫连忙伸手虚扶一把,嘴里说道:“夫人客气了,老夫分内之事。”他朝向梁吉说道:“梁先生此处若有参片,可放置一两片到姑娘口中含着,能促进她快些醒来。”

梁吉点点头:“有的。大夫稍后,我亲自去取。”他开了门,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小柳刚好到了,他吩咐道:“听大夫和余老板吩咐。”小柳应下,他才匆忙离开。

大夫要了执笔,坐到一旁写方子,他下笔踌躇,余蓉见了便问:“请问大夫,我们姑娘要恢复可是要花很长的时间?”

大夫叹了气,摇摇头:“时间倒不是关键,只是这血瘀一日不清,便一日风险。今日是暂时晕厥,哪日受了刺激,或癫或狂,或长睡不醒都是有可能的。若是能知道姑娘过往遇见的人和事,慢慢引导她回忆,应该能恢复得快些。”

说着他也写好了方子,干了墨迹交给一旁的小柳。

余蓉拿出身上的钱袋双手奉上,大夫一看那钱袋的分量连忙推辞:“老夫并未帮上什么,受不起受不起。”

余蓉坚持着,她声音恳切:“我姓余,这城中锦绣、云裳还有另几家商铺都是我的名下,寒舍在菖蒲巷中,想请大夫明日到府上一趟,往后每隔三五日给颜儿看看脉,不知您是否方便?”

“原来是余老板,久仰久仰。”他拱拱手,略一思索便道:“那便当是预付了诊金及药钱,老夫便收下了。”接过钱袋并未打开直接放进医箱中。

梁吉进来把一盒子参片都交给余蓉,余蓉取了两片,捏着颜儿的下巴迫她张嘴,将参片放到她舌上含住。坐在榻边,一手握着颜儿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小柳无需吩咐便已经拧了温热的毛巾来。

过了半个时辰,颜儿睫毛抖了抖,守着的余蓉一下子就看见了,她心中一喜,在她耳边轻唤着,直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眼神不甚清明,片刻后才慢慢聚焦,看向泪痕犹在的余蓉。余蓉开口声音喑哑:“颜儿,好些了吗?”

颜儿不说话,打量着四周慢慢回忆起一个多时辰前的事,抚上心口,她眉间微蹙小声说道:“蓉姨,好痛……我刚刚好痛好痛……”

她脸上还是一片信赖依赖的神色,余蓉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哽咽着安抚她:“没事了颜儿,没事了。是蓉姨疏忽了,没有早点请大夫来看看。”

颜儿乖乖地靠在她怀里,仔细回忆着,她正一件一件仔细看多宝阁上的物件呢,梁吉还跟她说可以拿下来看没关系。另一边蓉姨和梁吉在谈生意,谈了什么她自是没仔细听的,后来她听到了一句什么?那一个瞬间她的心口好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剑,痛得她全身痉挛,手中瓷瓶摔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膜轰鸣,她感觉到有人在晃她有人在跟她说话,可是她抬不起头,回应不了,连声音都听不清楚。她的灵魂像是离开身体往远处狂奔,整个世界如同雪崩一样爆裂而苍白。

小柳把熬好的第一帖药端过来,那药汁浓黑,还没断近就闻到极其苦涩的气味,颜儿一个激灵往余蓉身后躲。余蓉拍了拍她的背:“乖,喝了药就好了。”

“好苦啊,我还没喝就觉得嘴里都是苦的了。”

余蓉被逗笑,看了一下一旁一直没离开的梁吉,想了想说道:“这四方楼里有用牛乳制成的甜品,你想不想试一试?”

小柳闻言把药放到榻边凳子上,福了福身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小碗进来奉给余蓉,余蓉感激地冲她点点头,放到颜儿眼前给她看。

那碗中之物呈现乳白半凝固状,铺了一半红豆泥,闻着甜滋滋的。颜儿把脸凑过去,余蓉赶紧收手,换了药碗过来。

颜儿动作僵住,撇了撇嘴,端过来喝了一口,一张小脸立马皱成一团,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直往上冲,几欲作呕,她赶紧闭上嘴强忍着,眼眶里潮湿一片,那药是多一口也喝不进去了。

余蓉也不再勉强她,由着她换了甜滋滋的牛乳小口小口吃着。

这一通下来,颜儿的脸色便不似晕厥时那样苍白了。余蓉松了口气,起身朝梁吉行礼道谢。颜儿也起了身下榻朝他行礼。

梁吉伸手扶了,多的话不用说,他问道:“可是现在便要回府?”

余蓉点点头说道:“不好再打扰梁先生,我们来日再谈。”

梁吉便让人准备马车,来时两人是边走边逛过来了,现在不方便再走回去了。

余蓉又道了谢,才带着颜儿下楼上了马车。

颜儿有外人在时还能端得矜持的样子,上了马车帘子一放,她立刻往余蓉身上靠,撒着娇说:“蓉姨,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她看得出余蓉落了泪,心里十分羞愧,蓉姨这样照顾着她,她却让她担心害怕了。

余蓉摇摇头搂住她,和她头靠头贴着。心想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她第一眼看到颜儿的时候她还是脏兮兮怯生生的流浪儿,带她回家也不过是心疼她,也怕她被骗去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这几日相处着,却好似有了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都没有的喜欢。

她曾经也差一点就可以当上母亲,后来只能一直劝自己命中儿女缘淡薄,还是认了命。就在刚刚颜儿紧闭着眼睛神色痛苦的时候,她心中难以克制地怨恨起她不知在何处的家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是谁害得她颠沛流离,若她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她一定把她当成眼珠子看着,掌中宝捧着,万不可能让她遭受一丁点苦痛。

马车得了梁吉的吩咐尽量避免颠簸走得很慢,人坐在车厢里只有轻轻地摇晃,颜儿精神还不是很好,在马车里感觉回到幼儿时坐摇篮的感觉,耳边是车厢外人来人往的说话声,车轮咕噜咕噜的行进声,颜儿靠在温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突然听见一声丝竹声,随后是泉水叮咚般的一句,好熟悉的感觉,颜儿睁开眼坐起身,撩开帘子侧耳想再听清楚些。

“怎么了?”

“蓉姨你听,有人在抚琴,真好听。”

余蓉朝外看去,是天音阁——她的那家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