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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吉听下面的人来报,余老板和那位姑娘两人都吃得十分愉快,他心情大好便底气更足。他是这四方楼的掌柜,听说余蓉想入股四方楼,东家张平却因她是个妇人而犹豫不定。

作为掌柜,他深知近两年四方楼的效益逐年下降;作为商人,他十分欣赏余蓉的眼光和手段;而单纯作为一个男人,余蓉在他眼中也是个极有魅力的女人。

即使拥有许多产业的张平并不太在意这闻名四方的四方楼可以给他带来多少钱财,仅仅作为一个标志他便足够,梁吉还是极力想促成这个合作。他接到余蓉从云裳出来后径直往四方楼来的消息,便放下手头未完成的事亲自到楼外迎接,然而余蓉态度没有多热络,好在用菜色留住了她的好感。

梁吉有些时候是很直接的人,他出现在即将起身的两人面前,恭敬地以香茗邀请她们上三楼。

他的来意余蓉明了,时间还早,胭脂铺生意再好饭点也是没什么人的,倒是不急着去。

“颜儿,这儿的菜吃得满意吗?”

“真好吃!蓉姨,我们以后常来。”

余蓉轻轻理着她的长发,笑着说:“好。那这里的茶想不想试一试?”

颜儿当然能看出站在一旁的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来意颇深,蓉姨这不是坚决拒绝的态度,因此她便兴高采烈地回:“想必也是不错,我们去试试吧。”

梁吉松了一口气,手臂一伸做出邀请的姿势,三人便前后踏上楼梯。

四方楼的三楼,等闲是不能上来的。这上面,有留给东家陈平固定的包间,有账房,有梁吉的书房,最后便是接待贵客的茶室。

一进茶室,便看见小炉上的水已经开始冒泡,熏香燃得正好,颜儿偷看一眼梁吉,这人对自己倒是既有信心。

三人分两边坐下,梁吉不急着开口谈正事。提起烧开的水热了茶杯,而后打开一旁通体玄色的玉罐,取出一些茶叶放置到茶碗里,清雅的茶香已经隐约散开,热水注入,那茶香便成倍浓郁,直到端起茶杯,清澈的茶汤在心里如一汪湖泊深远,那香气更是把天地都笼罩,闭上眼浅泯一口,人已置身于深山竹林,悠扬荡气。

“好茶。”余蓉睁开眼,真心实意赞叹道。

梁吉如释重负,片刻前他紧张得喝不出丝毫味道,此刻再闻茶香,仿佛被猝然拉进那片天地,四肢百骸被空灵之气灌满。

“谢余老板赏识。稍后带上一些,闲暇时同姑娘品茗说笑,人生乐事。”

余蓉看了他一眼,笑容疏离客气:“梁先生客气,无功不受禄,不必破费。”

她话头一转,直截了当说道:“梁先生日理万机,这番招待想来是有要事相商。抱歉,妇人粗鲁,怕是糟蹋了这好茶。”

梁吉忙说:“余老板过谦了。”他放下茶杯,将小炉半盖,那火苗缩小许多,只剩一点慢慢煨着。“只是有一桩听闻,想同余老板证实一二。”

这两人说话你来我往地打太极,颜儿听得坐不住,眼睛四处瞟时,便看到一旁一架顶天立地的多宝阁,上面每一格都放置有藏品。那多宝阁的样式熟悉得很,她便低声同余蓉问:“蓉姨,我能去看看那个吗?”

余蓉还未抬头看去,梁吉先回了:“是在下多年来收集到的玩物,姑娘若是有喜欢的,大可以挑选几件带走。”

余蓉这才说:“去吧,小心些别碰坏了。”

颜儿敛裙起身,朝梁吉行了礼道谢,走到那走近了越发觉得大的多宝阁前,高高仰起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缩小,缩成一个五六岁的稚童的样子,站在这多宝阁前抬着头,努力伸长手去够那格子里的东西,身后有人靠近,那人比自己高大好几倍,轻而易举地就拿到自己想要拿的那一件。

“陈老板是蒙了祖荫,出生便拥有无数钱财,做什么生意都随心所欲。梁某唐突一句,余老板同在下一样,总是要再三衡量算计,一步不敢走错,殚精竭虑才能把生意做大。外人看这四方楼,想它高大巍峨,想它宾客盈门,便想它日进斗金。余老板是生意人,做到如今身家,除了利润,必定还能看到别的。”

“梁某有一事不明,余老板手中有五家店铺,不同产业都做得红火,以余老板的能力和资产,为何没有涉足酒楼客栈呢?或许是因为酒楼客栈事务繁杂,余老板手边也还没有合用的帮手来打理?”

“梁先生却是这一行顶顶高手。”

“顶顶高手不敢当,不过是家中三代以此为生,有些经验罢了。”

“四方楼并非梁先生所有,梁先生却如此上心想促成合作。”

“不瞒您说,张老板志不在此,恐怕山里一只雉鸟都比这四方楼的账目更更让他专注。可梁某人不同,梁某人身上打着四方楼的烙印,张老板可以没有四方楼,梁某人却不行。”

“若是可以,梁某人甚至希望余老板能把这四方楼整个买下来。”

“梁先生真是……诚实。”

余蓉听得心里相当震惊,面上也忍不住显出些诧异来,但她还是说道:“如此世道不算太好,各方势力角力尚不能分出胜负,如此大的一笔投资,若是有什么不测,我那还有几十个人要养家糊口。”

“余老板的顾虑梁某明白。且不说太子病重,皇孙先天不足,西南边晏将军战败……”

嘭的一声巨响,梁吉止了口,余蓉已经迅速起身朝颜儿走去。

颜儿整个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身周全是她失手砸碎的瓷器碎片,余蓉不顾危险踩着碎片过去,蹲下身抱着颜儿:“怎么了颜儿?不舒服吗?”

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呜声,余蓉心疼得想跟着落泪,她仓皇抬头看向梁吉,梁吉不等她开口,立马说道:“我让人立马请大夫来。”

余蓉抱着颜儿的肩膀想让她站起来,可她似乎全身都僵住了,不管她怎么用力颜儿都丝毫不动。梁吉喊完人回来,声音也带了两分焦急:“余老板,冒犯姑娘了,可否让梁某抱到塌上?”

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些,余蓉站起身让开,梁吉用脚把碎瓷片拨到一旁,一个手臂放到腿弯处一个手臂架着肩膀,尽量不让手掌接触到她地把她抬起来放置到软榻上。

颜儿一接触到软软的垫子,立马往里一滚贴墙锁着,四肢蜷缩着颤抖。余蓉着急万分,一直用手抚摸着她的手臂,凑近不停呼唤她,过了一会儿,颜儿突然一卸力,手脚软软地搭下来,竟是晕了过去。

“颜儿!”

门外咚咚咚敲了三下:“梁先生,大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