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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灯火幽暗的堂中,只听得到轻风吹动纱帘,和烛芯偶然爆裂的噼啪声。

男人沙哑的声音出现得突兀,淡去得缓慢,绵长的尾音在空荡寂静的大堂里与四壁相撞,激起泛泛回响。

待到这回响之音终于淡去,才听得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顿,被污泥雪水沾染的裙踞缓缓经过,在不染一尘的乌木地板上,留下一枚枚模糊残缺的足迹。

一声呼唤只引得被唤之人迈了九步,便直愣愣停在了门内三尺。凄清月华洒下,将那身影轮廓剪得线条分明:来人是一名身姿娇小的女子,却偏偏在单薄削肩之上穿了一身厚重板正的锦服,唯一的轻盈,便是那几溜只在袖口领边缀饰的白狐毛。

“来——”

男人的召唤再度响起,女子这才又迈起了迟缓的步伐,仿佛她的腿脚是僵直的,一步只能迈出半尺。可迈着如此之慢的步子,她经过之处仍起了微风,吹得烛火摇曳,映在她那涂了厚重脂粉,反而显得惨白的脸上,光影明暗瞬息万变,倒像是她忽而哭忽而笑。

即便脸上惨白的脂粉斑驳,眉目描画得生硬,女子姣美的面容仍令人移不开目光。可细看之下,她却只是耷拉着无力的眼睑,眼睑之下的眼珠黯淡无光,瞳仁仿佛滴入水中太久而散开的墨,模糊地弥漫了整个眼眶,染了猩红口脂的唇微张,隐隐露出的口中内壁,却是一片灰紫。

这貌美的女子,已死去多时了。

“来——”

看女子步伐缓慢,男人也不着急,仍依着不急不缓的节奏,一声一声唤着,这样重复了足有六次,女子脚下那双绣了金莲天梯的绛色绣鞋,才终于步入了这空荡大堂正中,乌木地板上,用红铜嵌条作的八角法阵之中。

堂中兀地风起,烛火猛然,纱帘布缦翻飞,角落桌案上一沓符咒也被风吹至半空,绕着法阵打旋。

“点香。”男人冷淡地吩咐,手下人领命,默不作声地点燃一支香,小心翼翼插进香案上的双兽香炉里。青烟直上,堂内的风骤然停了,空中黄白的符咒纷纷扬扬零落而下,竟全数落入那八角法阵之中。

男人从容地迈进阵中,站在女子面前三尺,定定地凝视着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压低了声音缓缓问道:

“汝来吾前,自志而至?”

问题一出,女子那无力耷拉着的眼睑竟轻轻颤动起来,干枯的嘴唇轻启,一声喑哑的回应,带着含混的咕噜声,自喉咙深处传了出来:

“是……”

男人接着问道:

“欲从吾引,悉顺吾导?”

“是……”

“欲留此地,无再谋逃?”

“是……”

得了三个肯定的回答,男人嘴角轻挑,接着喃喃念出一串咒语,手上也飞快地掐起了诀,刹那间,有风自他胸前腾起,噗地一声吹起一朵青绿火焰,随着男人手指轻推,缓缓朝着那女子面门飘去,将那张灰白的脸映得惨绿。那青绿火焰一刹那间化作细细的烟蛇,分头自女子七窍钻进了她的头颅。

“跪。”

男人的声音威严,在大堂内震起回响。

听得这一声跪,仿若陈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般,女子僵直的膝盖发出干涩的声响,喀拉,扑通,她木偶人一般跪倒在地,无力耷拉的两臂晃了晃,眼中隐隐透出青绿幽光。

“冤。”

连答了三个是后,女子这才终于说出了一声冤。

她这一声,短促,凄婉,飘渺,却将将落入了男人的耳中。似是惊讶她竟兀自喊冤,男人嘴角的笑滞了滞,眉头一蹙,显出些不耐烦的神色来。

“冤?”

他侧过脸来,上下打量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女子,最后目光定在她锦服上缀的白狐毛领上,轻飘飘地说,“有冤的,可不止有你。”

话音渐渐冷淡,男子慢慢踱过来,枯瘦的手从袖中摸出一柄用珊瑚嵌饰了北斗七星的精巧匕首,“你的冤屈或还有可能昭雪,可有的冤屈,却从无人在意。”

话音刚落,男人已来在女子跟前。

匕首出刀鞘,一闪寒光映在女子混沌一片的眼眸上,那匕首的刀刃上,竟密布了尖利的锯齿。男人的手也跟着抚上了她的头顶,那手干枯,颀长,将她那早已没了生机的头颅稳稳掌控住。

“认了吧。”

男人淡淡说着,手中匕首自上而下,从女子头顶百会,狠狠刺下。

暗红的血半凝,极缓慢地,随着男人来回锯动的动作,顺着女子额头淌下,染脏了那苍白的脸孔,流过鼻梁后,与自鼻孔里渗出的血流汇成一块,一部分淌进半张的嘴,一部分自鲜艳的唇珠滴落,沾染了绛色的殓服前襟。

利刃锯骨之声在寂静的堂内响过半刻才停息。男人刀尖一挑,从女子头顶取下一片四四方方,沾染了污血和发丝的骨片,用满是血污的二指拈了对着烛火细看。

手一离开,那板正跪坐的女子便似断线木偶,松松地倒了地。

那骨片泛着幽幽青绿之光,男人满意地轻笑,咧开的唇角,露出嘴里细密尖锐的森白牙齿:

“美人,又多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