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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秦律枢看着身旁裹在斗篷里的云魏,小脸惨白,支支吾吾了半晌,结果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对方那如寒潭般幽不见底的乌眸时,竟然丝毫也不怀疑对方话里的分量。

就好像真如对方所说,碧璃城在下一刻就要毁灭了。

可是,眼下更能预见的事实却是,霍鸣禅真的会死在擂台上。

秦律枢觉得自己要疯了。

霍鸣禅似乎就像一个祭品,被碧璃城众人共同献祭在了擂台上,而云魏只是忠实地向他呈现了这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他想要嚎啕大哭,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快要崩溃的理智此刻却仍在不解风情地运作,让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不过须臾之间,台上的红衣青年已经遍体鳞伤。

即使霍鸣禅身着红衣,浸透而出的鲜血依然将衣衫染为大片的暗色。

黑袍人宛若最机械的杀戮机器,依然在不断地以『通神役鬼』一削一刺,将那本就黯淡不已的金光剑气彻底压制。

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啵”声传出,霍鸣禅的护身剑气终于彻底破碎为点点微芒,消散在了寒风之中。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早在这人右肩中剑的那一刻起,这场比赛已经毫无悬念。

看台之上,一道苍老的声音顿时传出,响彻全场——

“够了。这场比赛我们碧璃认输。”

却是谢家大长老发话,为这场单方面的虐杀收尾。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唯有霍妙澹盯着台上依然伫立的青年,神色难堪,面色铁青。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黑袍人竟然再次催动迷踪鬼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削一刺,剑尖直冲鲜血淋漓的霍鸣禅咽喉而去!

而那位摇摇欲坠的血人,此刻却空门大开,仿佛浑然未觉般,失神地望着台下。

见到这暴虐的一幕,才刚从残酷的场面中回过神来的看客们,顿时都发出了恐惧无比的尖叫声。

秦律枢目眦尽裂,失声惊叫道:“呆子,快躲开啊!”

而也在这一瞬间,谢慕琅的身形也立刻消失在了原地,企图在剑锋穿喉而过之前将其拦下。

但神鬼之威何其莫测,一切又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不过转瞬,黑袍人的身形就已经出现在了秦律枢的身后,他反手横过身前的长刃锋芒皆被血污遮盖,此刻正有涓涓血珠沉重滴落。

只听他哑声道:“助纣为虐者,当诛。”

那声音太过嘶哑,不像是活人发出的,更像来自幽冥地底的冤魂厉鬼,前来人间世中索命。

当画面就此定格,各式各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全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黑袍人冷漠地振剑三下,抖落剑锋上未干的血渍,又将长剑倒悬,就着肘间的袍罩将其擦拭。

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身后的男子。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敏锐地觉察到了那因为失血而加速的心跳声——

在他一剑封喉之后,对方竟然仍旧还活着。

惊疑不定间,他连忙回头,却发现红衣剑客的襟带上有一枚虎睛石胸针正散发着莹亮的淡黄光芒。

竟然是出自炼金城的魔法道具。

在轻微的元素波动之下,只见坚不可摧的石壁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红衣男子的皮肤表面,正在缓慢地愈合着对方身上狰狞的创口。

而先前那位在第一场比赛中胜出的黑衣青年,此刻也已经神色戒备地来到了奄奄一息的红衣男子身旁,再想偷袭,却是来不及了。

黑袍人不由得冷哼一声,那声音太过尖锐,令人的鼓膜都像被撕裂般隐隐作痛。

在一旁瑟瑟发抖、被吓得呆若木鸡的裁判这才如梦方醒,无比艰难地宣布道:“第二场,御守剑的比试,到、到此为止……碧璃城败……”

在那哆嗦沉重的宣布声里,谢慕琅架着气若游丝的霍鸣禅走到台下。

无数霍家人已经从看台上跑至阶下,里三层外三层地两人围得水泄不通,却是七嘴八舌地呼来喝去,让整个场景都陷入了嘈杂的混乱。

饶是如此,秦律枢也还是挤了进去,一个接一个地朝血人身上丢着『水之愈』。

霍鸣禅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郎,却是笑了起来,虚弱地道:“好了,音玄,我死不了……大冬天的,水很冷的。”

秦律枢这才住了手,将掌心中聚集的水元素驱散掉。

他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呆子!”

看着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再难听的话,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但就在这时,却听霍鸣禅低声道:“你的护身符,很好。但……”

说着说着,红衣男子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秦律枢不明就里地抬头,只道是霍鸣禅在说胡话。

那张平日里总是严厉难看的脸,唯有此刻才在柔和中展现出俊美的英气来。

即使对方的脸颊被方才锐利的剑气划伤,一道轻细的伤口正徐徐渗出鲜红的血珠,也无损整体的神逸,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

眼见霍鸣禅无碍,云魏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艾萨克先前已经将魔法道具送了出去,但真在生死攸关之时,他却跟着紧张地胡思乱想起来。

既是担心对方将其收到了空间道具里,又是担心魔法道具没能及时起效。

虽然他经行末世至今十六年,早已看惯了生死,但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在面前,却终究还是不忍的。

或许,这便是他至今尚存的恻隐之心吧。

恻隐的本意,便是疼痛。

这是一种天然的,在看着别人遭受苦难时从心底生出的、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

孟子说,人生来便有四端之心,这也是人与禽兽区别的根本。

恻隐之心,即是仁之端也。

但云魏时常会将这句话反过来进行理解。

那便是说,并不是所有看起来是个人的生物都是人类。

没有恻隐、羞恶、辞让与是非之心的人,在他的眼里,与“非人”的禽兽无异,在痛下杀手时也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怜悯。

在积雪的映衬下,擂台上淋漓刺目的血滴已经凝固,却让他想起了很多末世时的记忆。

他正在愣神间,却听见了艾萨克的心灵之声。

【云,他们这一场已经输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魏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却是在心中默默答道:

【再等等,我们先继续看下去。刚刚上场的那个黑袍人绝对是深渊使徒……】

【而我担心,今天在场的黑袍人里,使徒恐怕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