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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没有与霍鸣禅对话,而是默默地侧过身去。

然后门外原本面色难看的公子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秦律枢。

“呵,他们太常寺果然还是太闲了,每天都在花天酒地。”霍鸣禅冷笑,却是抱手环胸,问云魏道:“他喝醉了酒,你叫我作甚?”

云魏说:“我们初来乍到,识人不多。正愁着呢,偏偏看到霍公子您了……”

霍鸣禅轻哼一声,只道了句“啰嗦”,拔腿就要走。

“霍公子留步。”云魏连忙站起身道:“秦兄醉了酒,旁人不好托付。秦兄先前称赞公子为人正直,云某心想,霍公子念在同门之谊上,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夸我正直?”冷面俊郎君听得此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指关节摁得咔咔作响。

云魏面不改色,直直地盯着对方道:“的确如此。”

虽然秦律枢先前夸赞对方“傻得可爱”,但如果直接原话转达,面前这个比理查德还要傲娇的男人肯定是要炸毛的。

于是他委婉地挑了个普遍适用的褒奖词。

霍鸣禅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良久之后,对方才开了口,“我们之间关系如何,可不会受你挑拨。不过,既然他姓秦的喝醉了,我自然会把他看管好。两位先走吧,我自是要留下来善后的。”

“如此,就劳烦霍公子了。”把人顺利地交出去后,云魏连忙抱拳告辞。

他朝艾萨克走去,步履却有些踉跄。

对他这种喝甜酒都要醉过去的人来说,烧刀子酒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两人出得门去,走得远了,艾萨克才悄声问道:“就这么把人交给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还能出什么事儿?”云魏掀了掀眼皮,却是靠在了艾萨克的身上,“要出事,早都出事了。你没看那个人十句话里五句离不开规矩?他那种人啊,最容易作茧自缚了。”

他还是相信秦律枢的眼光的,连带着相信霍鸣禅是一位端方君子。

艾萨克闻言却沉默了。

作茧自缚这个成语他是头一回听到,却格外容易理解。

他没有见过碧璃城的玉冰蚕,却曾经见过毛毛虫吐丝结蛹,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缠起来。

他还待深想,依偎在他身上的契主却不安分地缠了上来。

从对方口中呼出的酒气,灼热地喷吐在他的脖颈,让他有些酥麻。

两人正在酒楼狭窄的楼梯间里,灯笼里的烛炬快要熄了,光线黯淡而闪烁,只能依稀看到怀中人脸色酡红。

艾萨克沉声道:“小心些,当心别摔了。”

“有你在,我怎么可能摔了。”只见契主懒懒地瞧了他一眼,却是无所谓地说道。

又是那种斜斜的轻睨。

艾萨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云魏的眼神,如果非要他说,他只能想到一个词语,那便是——

风情。

对他来说,云魏就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语。

当对方的乌眸正眼看他时,他知道,里面满浸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爱。

可当对方斜斜地看他时,却像是一场无声的邀请。

让他分不清究竟是勾引还是挑衅,只觉得心里麻酥酥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被对方轻易地挑动了起来,一直痒到了骨头里。

似乎不满他的沉默,只听云魏又说:“你把我背回去吧,伊萨。我困了,不想走了。”

“可以么?”艾萨克却有些犹豫。

在一座满是碧璃人的城里,他这样的异邦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云魏背回去。

“嘿,你还不愿意哩。那算了,我自己走!”云魏的不满登时到达了顶点。

他闭着眼,推了推艾萨克的胸膛。

结果腰后对方正箍着他的、钢铁铸成般的胳膊纹丝不动,倒显得他欲拒还迎。

心下有些恼了。

他不禁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不出意外的,又与那双烟灰色的眼眸相遇。

一如既往的,那么坚毅,那么深情,那么忠诚。

好似一湖永恒璀璨的星辰,在无声的宇宙里安然许诺着,将会永远不熄地为他闪烁。

云魏情不自禁地勾住了伊萨的脖颈。

他们默默地凝视着彼此,灼人的视线一旦相接,便难舍难分,水到渠成。

于是,他们在灯火阑珊处无声地接吻。

……

最后,等他安静地趴在从者宽阔的后背上,云魏还是有些没能回神。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醉酒。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嘴唇是肿的。

但比肿胀的嘴唇更羞人的,是自己那要命的心跳声。

心如擂鼓狂跳不已,正在忠诚地将自己热烈难捺的心意,无比直白地诉与身前魁梧的男人听。

伊萨的感知又是何其敏锐。

他可真是,不好意思。

夜市将尽。

在云魏微阖的睫羽间,所有的光亮都像随风摇曳的十字星,白驹是太阳的影子,却在动人的良夜间过隙远去。

想必所有人都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

第二天一早,看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秦律枢登门,来了个“兴师问罪”。

“云兄,你太不厚道了!怎么能把我交给那厮啊!”眼如萌鹿的少年郎有些咬牙切齿地控诉道。

天知道他一早发现自己躺在霍鸣禅的卧室里,那种天塌地陷的震撼。

以及随即想到,自己在对方面前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设,一夕之间忽然崩塌的破碎感。

云魏闻言,有些讶然,却只是睡眼惺忪地说:“我以为他会把你送去秦府的。”

他知道面前这位生动的人儿只是有些激动,并不是真的生气了。

瞧,对方的眼波,是多么的水光潋滟啊。

秦律枢不由得轻嗤道:“啧,他好歹是霍家嫡子,登门造访我家,怕是拉不下脸子。”

说到这里,秦律枢低头理了理衣摆,先前他跑路太急,颇有些衣衫不整。

“哎呀,坏了!”只听少年郎惊叫道:“早上我走得太急了,把玉笛络子落下了。”

也不知那络子是什么重要物事。

话音未落,来如雷霆的美少年又一溜烟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