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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卢家。

看着满院来回奔走、行色匆匆的卢家人,李淳罡轻叹一声,对身边陆远轻声问道:“你真的杀了庾剑康?”

“刚才庾家来传信的人您也见过了。”陆远平静道:“庾剑康是寿终正寝,只不过恰好赶上了还礼的时候罢了。”

李淳罡没有再问,摇摇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就在这时,卢白颉从人群中穿了过来,对陆远深深施了一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去。

“无论庾剑康是怎么死的,卢白颉都欠你一份大人情。”李淳罡看着卢白颉明显挺直的背影,轻声道:“没了头顶那座大山,他能走的更远。”

“您觉得卢白颉有望剑道顶峰么?”陆远好奇道。

李淳罡思考片刻后道:“不能。

只要他还是卢家人,他这辈子都和顶尖无缘。

但祸兮福所倚,说不定他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

“可惜了。”陆远淡淡道。

“不是谁都和你小子一样是个武痴。”李淳罡笑着拍拍陆远肩膀,“老夫现在越来越期待看到你名扬天下那一天。”

陆远笑了笑,问道:“凤年呢?”

“这小子看起来花花,没想到也是个情种。”李淳罡撇撇嘴道:“去给姜泥那丫头送剑了。”

“大凉龙雀?”

“看来这小子是认定姜泥了。”李淳罡笑道。“是个好事,未来江湖上肯定能再多一名女子剑仙。”

正说话间,徐凤年的身影在远处出现,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陆远和李淳罡交换了下眼神,李淳罡背着一只手,一摇三晃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已经老了,没心思再掺和年轻人这点事。

陆远也想离开,却被徐凤年叫住。

他无奈一笑,见徐凤年拎着两个酒壶,问道:“送走了?”

“嗯。”徐凤年板着脸点点头。

“怪我没帮你拦住曹长卿?”陆远笑着问道。

徐凤年沉默片刻,用力摇了摇头。“只能怪我太弱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凤年脸上出现了少见的迷茫。

他一屁股坐在陆远身边,仰头看着明月,出神许久,突然喃喃道:“陆远,你真喜欢我姐?”

“说什么屁话。”陆远也坐了下来,“我和你姐之间什么都没有,全是你小子在中间乱说话。”

“那你为什么愿意护送我?”徐凤年打开酒壶痛饮一口,好奇道:“除了徐骁的老部下,世人看我徐家如看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你为什么不怕?”

“我该怕什么?”陆远笑着接过酒壶,小酌了一口。

“你不怕世人骂你是北凉走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可你这段时间做的...可不像是一个镖师该做的事情。”徐凤年又喝了一大口,吐出长长的酒气,整个人顺势躺在了地上。

“你做的,也不像是个北凉王世子对镖师的态度。”陆远指了指徐凤年的眉心,“我不喜欢欠人情。”

“只是因为大黄庭?”

“硬要说的话,还有那几十万两银子。”陆远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感受着浓香热辣的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些么?”徐凤年歪着脑袋笑道:“你真的对我姐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实话,如果是你当我姐夫,我绝对没意见。

我相信你能照顾好我姐。”

“我俩之间都什么没有,只是交易罢了。”陆远开玩笑道:“你们北凉王府家大业大,我高攀不起。”

徐凤年听出陆远的敷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晃了晃酒葫芦,眼神迷离道:“可惜了。”

陆远没有接话,而是像喝水一样大口吞咽着酒水。

很快,两人的酒便喝完了,鱼幼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将放酒的托盘放在地上,又转身离去。

徐凤年拿起一壶酒递给陆远,自己又拿起一壶伸向陆远,沉声道:“算了,当不了亲戚,当个朋友也不错。”

陆远笑了笑,和徐凤年碰了下,两人一饮而尽。

“要是我姐喜欢你呢?”徐凤年晃荡着酒壶有些大舌头道:“我二姐我很了解,她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过。”

“哪样?”

“你知道她给大姐写的信说了什么吗?”徐凤年挤眉弄眼道。

“不想知道。”陆远根本不接茬,又拿起一壶慢饮道:“徒增烦恼罢了。”

“你在我二姐之前,就没有认识别的女人?”徐凤年突然道。

陆远喝酒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但徐凤年没有看见,自顾自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你的眼。”

陆远沉默良久,轻声道:“是个很普通的女人。”

“然后呢?”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陆远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再也没见过。”

徐凤年怔了下,缓缓道:“像姜泥那样?”

“不是。”陆远摇摇头,“我俩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她对你很好?”

“不好说,或许当初我觉得是好,但现在看我觉得不好......”陆远一口酒,带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咽下了肚。

“要是我二姐对你很好呢?你愿不愿意娶她?”徐凤年旧事重提,仍不愿放弃。

“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再问了。”陆远果断终止话题,“谁都说不准,没有意义。”

徐凤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专心借酒消愁,很快便醉倒在地。

陆远越喝眼睛越明亮,直到脚边散落了一地空酒壶,才躺在地上,看着天上明月出神。

月光下,太安城的金顶红墙被洒上了一层白霜,几乎所有宫殿都陷入了黑暗,只剩下赵惇所在的寝宫依旧灯火通明。

赵惇披着龙袍坐在床榻上,看着深夜来访的元本溪道:“庾剑康死了?”

元本溪坐在桌旁,喝着茶水,轻轻点了点头。

“陆远杀的?”赵惇皱眉道,“徐骁也插手了?”

元本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擅杀离阳重臣,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赵惇哈哈一笑,好像对此事完全不在意,“莫非他要做第二个王仙芝?”

“必须无需为此忧心。”元本溪缓缓含糊道:“庾剑康死了,反倒是件好事。”

“先生所言极是。”赵惇点头笑道:“朝中青党没了领头羊,估计能安分些时日。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这个武夫,替我去了块心病?”

“陆远是北凉的人。”

“既然如此,就让徐骁去替朕挡那天下世子的口水吧!”赵惇悠闲道:“他也不亏,毕竟朕给了他个世袭罔替。”

“陆远可用。”元本溪突然道。“用好了,就是胜负的关键手。”

“他果真能为我离阳所用?”赵惇疑惑道。“现在知道他的人,可都把他当成北凉的女婿了。”

“一个女人罢了,怎么可能绑住冲天蛟龙!”元本溪木然道:“就看陛下愿意付出多大代价了。”

“朕需要做什么?”

元本溪想了想,缓缓道:“陆远此子爱财却不贪财,更不好色,不惧权势,不慕权势,更不贪虚名......此子,是个纯粹的武夫。

陛下刚刚说的没错,若给此子时间,他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王仙芝。”

“元先生对他的评价这么高?”赵惇的眼神渐渐认真起来。

“日后成就,只高不低。”元本溪下了定论。

“若陛下愿意以离阳气运助他成就陆地神仙,将他与离阳国运绑在一起。

起码...千年以内,赵氏无忧!”

赵惇一震,半晌才轻声问道:“他不会出尔反尔么?”

“若是他背信弃义,我自有后手。”元本溪盯着桌面,仿佛在看一张巨大的棋盘,“但我觉得他不会。”

“先生何处此言?”

“若他真是那种人,现在徐凤年已经被带到京城,陛下也不用再忧心北凉了。”

赵惇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

元本溪没有附和,而是扭头看向屋外。

仿佛能穿越千里,看见那个正对月沉思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