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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报父仇良伟学医 守粮仓正俊殒命

母猪原的人们高先生的评价应该能与黄家沟的黄先生平起平坐,他是一位好父亲,审时度势,对于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深谋远虑,经过仔细分析,比对掂量,考虑将来在原上的生存和发展,他便将大女儿高艳玲嫁给了陆本德的大儿子陆兆鸿。二女儿高艳秋嫁给了柏耀庭的二儿子柏智麟。陆柏两家在母猪原上家道殷实,财富与权利也是原上首屈一指。两位女儿嫁给柏陆两家的公子,那是绝配,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得意的杰作。

高先生的智慧不可小觑,族长与乡约身份就如同村子里的土黄帝,在村子里一手遮天。通过婚姻把自己与财富,权势,名望联系起来,这是最完美的人生目标。世上所有的父亲都有这样的完美心思,高先生为女儿操碎了心。

高先生的最优之处是悬壶济世,他从不摆架子,有钱人恭迎,穷人家亦当尽心医治,是人尽皆知的有德医生。在母猪原上,他几乎治过所有人的病,得到人们的拥护与尊重,更为他挣得富足的家财与无上的脸面。这也是他能与陆柏两家结亲的资本。他所设计的美好并没有如他所愿。大女儿高艳玲在陆家活活守寡,过的连穷人家的女儿都不如。最终这么一个体面的人,仁义的人,沦为谋杀亲生女儿的杀人凶手。

高先生一生最为豪壮的是他为了女儿的幸福,或者为了维护自己在原上的脸面不惜重金赎救女婿的壮举。他的智慧非一般人那么简单。女婿陆兆鸿被官府抓住判了死刑,高先生设计以韦汉生其妻生病为由将他骗出去,从坐在伪装成粮食的麻袋车上,最后对韦汉生一半恳求,一半协迫说出瞒天过海的计策,冒险以他人顶替搭救女婿的要求。他认定只有韦汉生能办到,结果成功救出陆兆鸿。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高先生不但有胆量,有智谋,有大义,而且又有担当。不怕权势,孤注一掷,整个过程不怕死,不怕强权,有拼死一搏的意蕴,令韦汉生中计且胆寒,最终韦汉生不得不考虑陆柏两家在母猪原上的名望与高先生在原上的名望,硬着头皮顺了高先生的这个人情。

高先生最为得意两位女儿的安排,尽管大女儿高艳秋的结果不尽人意,但他对于儿子的安排确是他一生中的败笔。古人云,黄金有价药无价,人们自古就对行医这个行当尊重,对看病的医生尊敬。大凡有些知识的人就让自己家的孩子学医,学成后行医。老高先生来到东陵镇坐堂就诊,自小就让自己的儿子学习中医知识,熟背汤头歌诀,扎实中医理论,丰富临床经验。

高先生天生禀赋,学无不会。老高先生作古,高先生坐堂就诊,他就把儿子从南原山根接到东陵镇,走以前自己的老路,让他先熟背汤头歌绝三百六十味。小良伟是拿起书就困,能背两句放下书马上就忘。高先生用擀面杖打过儿子的屁股。但打也没有用,儿子执拗的不愿在堂上听诊学习。高先生指着良伟的头:“逆子,不学无术,你想干啥?”

高良伟把头一偏,一点也不服气:“别逼我,逼死,你没儿哩。”

高先生无奈,就把儿子送回南原山根老家,定期给他送回钱财,对外人宣告,他巳没这个儿子哩。

不用学习又有钱花,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高良伟自从被送回老家,就如脱缰的野马整日里穿行于街心巷道,与一帮兄弟野的不成人样:河沟里逮鱼,摸虾,窝棚外扯秧偷瓜。往鸡窝里扔石子,与看家狗玩耍。有时乡邻会对他批评教育,他歪着头就说:“你知道啥?吃的东西大家共享,你吃是吃,别人吃也是吃,谁吃不是吃?”

有时村人会被他的这句话惹怒,抡起木棍就去撵高良伟,他带着伙伴们就跑,边跑还边做着鬼脸。

柏智麟差去的族人告诉他,高先生在东陵镇已经作古,高良伟当场就表现出悲泣。当问明具体的原因后,就交代好妻子在家带好孩子,自己前去处理。

高先生倦屈着身子躺在地上,二姐高艳秋哭着告诉弟弟:“父亲有遗愿哩,身子就是不伸展,拳头攥的铁紧。”

高良伟走过去,把父亲的身姿板转,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大哩,你就安心的去吧,儿知道你死的冤屈,儿子一定会为你报仇,让害你的人得到报应。”

在稍后的理顺中,高先生的双腿伸直了,双手紧贴腿骨,睑堂也表现出了吉祥。

当三人一道去公社状告陆兆国,被科长的一席话差点给气死:“非常时期,不死也得饿死,不要太过计较,留下些精力活命吧。”如果不是非常时期,高良伟真想一拳抡过去,把这个什么科长打的鼻青脸肿。

埋葬了父亲的骨殖,高良伟心中充满无限的感慨,父亲一直都想让他活的像个人样,想让他出人头地,但自己从未让父亲的愿望实现。父亲在东陵镇为自己挣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而自己却对不住父亲。因为自己从未在父亲面前尽过孝道,想到这些,高良伟激情豪壮:“我高良伟此生不报此仇,誓不当高氏子孙。”

高良伟第二天就去了屏峰镇,那里有一位父亲当年收的高徒谢睿。他刚进门就做出了惊人之举,“扑嗵”一声跪在谢睿的面前,却是长跪不起。正在忙碌的谢睿吓坏了,一看是恩师的儿子到了,赶忙起身把高良伟搀扶起来并训斥他:“不要行此大礼,因师傅在上,两人只管兄弟相称。”

高良伟马上又跪了下去,态度非常诚恳:“师兄,今日前来,良伟有一事相求,望谢师兄答应成全,如果不答应就跪着不起来。”

谢睿无可奈何,左手拍右手:“你都没说是什么事?我答应你什么?答应了如果我办不成呢?”

“绝对能办成,父亲在世时,我不肯跟着家父学医。现在家父走了我想学医哩,想为病人解除痛苦哩。”

谢睿惊讶了片刻,马上和颜悦色:“我说是什么事呢?想学医,中,我教你。只要肯学,包你学会。”

谢睿找来一本发黄的汤头歌绝三百味让高良伟先学背会。教导他书读三遍,其意自见。

高良伟拿到汤头歌决如获至宝,他不从前面看,却从后面扒拉扒拉找到感兴趣的背诵了起来:“甘遂甘寒,破症消痰,面浮肿胀,利水能安。大戟干寒,消水利便,肿胀症坚,其功瞑眩。全蝎味辛,祛风痰毒,口眼歪斜,风痫发搐。斑毛有毒,破血通经,诸疮瘰疠,水道能行。巴豆辛热,除胃寒积,破症消痰,大通能利……”

高良伟起早贪黑,非常用功,背了药性歌决,又背了汤头歌决。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他收拾好东西起身就向谢睿告辞。谢睿问他是不是家中有事,突然急着回去。高良伟告诉他:“家中没事。”

“没事,那你回去干什么?”谢睿更是不解。

“学成出师了呀,”高良伟直接了当。

“你学成了?”谢睿瞪大眼睛:“你刚开始背药性歌决,八纲辩证还没学,临床经验一点也没有,怎么出师?”

“够哩够哩,我看病不需要唠叨,唠唠叨叨啥用,直接下药就行。”

“你不知什么证怎么下药?那样会害死人的,”谢睿急了。

“什么证一目了然,无需辩证,我治病必简单。”

“搞不得,搞不得,人家学医没有三年五载是学不成的,你倒好,半个月就出师了。”

高良伟笑了笑:“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

谢睿看高良伟的势头已是无法挽留,最后向他提了一个要求:“回去后不管在哪行医,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在屏峰镇谢氏医馆学过医。”

高良伟爽快的答应了。一天后,店里的伙计告诉谢睿,铝盒里面少了一个五毫升的玻璃注射器。

高良伟从屏峰镇回到南原山根,顾不上旅途劳累,立即起身赶往母猪原。他有意在天黑的时候进入东陵镇,把昔日的中药铺门打开,他也没有点灯,摸索着来到中药柜,把下面三层的中药依次倒进准备好的小布袋,然后全部放进一个大布袋。趁夜色黑暗,连夜又回到南原山根。他连姐夫柏智麟也没有告诉,完全是自己独立的进行。

到家时已是鸡鸣三遍,妻子睁开惺忪的睡眼问他去了哪哒,深更半夜背一大包东西且神神秘秘的。

高良伟马上扔下包去堵老婆的嘴:“别说话哩,今后你就知道哩。”

第二天,高良伟在自家的院子里支起一口破旧的钳锅,随即抓了几种中草放在锅里熬制,大约一个多时辰,院子里弥漫着难闻的中药味,高良伟才移除了木材。待片刻的冷凉过后,他取出一勺药汁与黄橙橙的包谷面混合,然后放在鸡窝边。一只健壮的公鸡立马跑过来,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由此同时,一个奇异的现象出现了,那只公鸡“嘎嘎”的几声跳起,落地时几个翻滚,最后角弓反张,小命就一跳呜呼了。

妻子从屋内听到公鸡的哀鸣声跑出来,公鸡巳经不动弹了。她看了一眼高良伟,一脸的无可奈何,不敢大声的指责:“好端端的一只大公鸡被你整死哩。”

高良伟把右手掌立起,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自己却神秘自豪:“我想干的事就要成功哩。”

白露早,寒露迟,霜降种麦正当时。当玉米收回到粮库里,地里的土也翻耕了一遍,整平耙细过后,母猪原的大人小孩都着装了棉衣。熟练掌握播种技能的能手摇着木耧把麦种均匀的播撒进地里。

种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天气渐渐的变冷。冷空气一波接一波的袭来,与鬼哭狼嚎的声音微妙微肖。连续多日的惊骇,在队里看守粮仓的陆兆元不愿意了,要求队长陆兆国多派些人手,否则他就不干哩。

陆兆国为这事蹲在石碌碡上吸了两袋烟,思想在激烈的斗争。如果应了弟弟陆兆元的要求,用了别人,从今往后就别想从粮食上打主意了。为了达到最平衡,最圆满的结果,他果断的做出了一个决定,让自己的亲侄儿陆正俊去陪自己的亲叔陆兆元。这样安排自己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放工的路上,陆兆国把自己的决议讲给陆正俊听,陆正俊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爽快的答应了。

夜色漆黑,掺杂北风怒吼,陆正俊摸了一把弟弟陆正峰的头,一转身就消失在黑夜里。他沿着村中间的村巷深一脚浅一脚往北走。实在有些冷,他就双手掖紧了棉袄。当来到离村一百米不到的护村河时,从沟底突然穿出来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他摁倒在地,迅速在他的嘴里塞了毛巾,然后又在头上罩了一个垂到脖颈的帽子,任他怎样挣扎狂喊,声音只能听米把远,几位黑影好像训练过的,陆正俊双手背后被提的老高,整个身子没有动弹的余地。随后他右胳膊上的棉袄被扯掉,只听“嗤”的一声响,好像有人划着了火紫,紧跟着胳膊肘处一阵针扎的疼痛,三秒钟不到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随着昏迷的发生,母猪原上一件离奇的事也就跟着发生了。好事的人说他出门遇到“乘黄精灵”了,乘黄是来寻仇哩,是因为他的父亲当年曾经在“乘黄精灵”出现过的地方尿过尿。还有斯文的人说:“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不信天道有轮回,试问苍天曾经饶过谁?”

天还没亮,陆兆元就气势汹汹来到陆兆国的家门前“咚咚咚”敲响了大门。声音足以让任何人听到,会立马跳起。

陆兆国慢条斯理的打开门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敲啥哩?恁响,为哪哒?”

“从今个起,我再也不守仓库哩,粮食被人偷光,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哩。”

“看看你,”队长一副指责的表情:“多大人了,一点小事就清晨跑来给我叫板,我昨日不是派正俊去了吗,难不成看个仓库要配一个连?”

“正俊何时去过?我一夜都没有见过他,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陆兆元见二哥惊诧连忙解释。陆兆国立马跑到大哥家门前,嗓门开到极致:“正俊,你给我出来,连叔的话都不听,看叔怎么收拾你。”

门被打开,陆正峰从门内探出头来:“大叔,哥昨晚咥过饭就去队里哩,走时还抚摸了一下我的头。”

陆兆元马上傻了眼,陆黄氏急走过来,一边穿衣一边说:“正俊一夜没去队里又没回家,这么冷的天恐出啥事哩?赶快喊人去找,出了事可不得了。”

陆兆国木纳的差使陆兆元去村里把所有的族人全叫起来,自己却站在一边愣神,片刻的沉静过后,他吹起了口哨,“嘀溜溜,嘀啾啾”的哨声顿时划破长空,在母猪原的四乡八村传荡。

东陵村所有的劳动力全部出动,也没有找到陆正俊,一对接一队的人从远处无功而返。此时天已经微亮,有人下到村后小河沟里解手,裤子还没抹下,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立马又提着裤子狂奔上岸,脸色铁青的指着沟底:“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好,好像是一个人。”

几人结成一伙,下到沟底瞪大眼睛去瞧,突然就有人大喊了起来:“是防兆开的大儿子,是陆正俊。”消息传的很快,沟坎边陆陆续续站满了人。

陆兆国亲自指挥把陆正俊抬上了岸。陆正俊脸色黑暗,嘴角流涎,无论陆黄氏怎样哭喊。陆正俊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陆兆国试探了一下,鼻息细若游丝,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冷静的队长立马指使几人去抬一个椽床,两床被子,四人一组,累了就换,但不允许停歇。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东陵镇开去。

陆兆国心里最清楚,不送走只有等死,侄儿没有一点生还的希望。抬走到镇上医治,兴许还有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吧。

黄氏走一路哭一路,来到那只有两间房的镇医院,陆兆国把她挡在了门外:“哭什么哭,烦死人哩,不死也被你哭死。”

值班的医生还没从熟睡之中醒过来,慢条斯理的看了看陆正俊的瞳孔,听了听心脏,摸了摸脉搏说出让所有人心凉的话:“非常抱歉,病人全身毒况严重,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你们赶快送走吧,迟了人有可能就没有了。”

“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吗?”陆兆国抓住了医生的手,近乎哀求。

“我能判断病人是中毒,但判断不出是什么毒,所以不敢随意乱治,你们还是去滋水县城吧,晚了真有可能救不回来哩。”

陆兆国范难了,到宁民县城,不是东陵村,到东陵镇这么近,族里的人互相替换一刻也没有停留抬到东陵镇。如果用相同的方式再把陆正俊抬到宁民县,人人撑不住不说,恐怕所有的人都得累死。

医生告诉陆兆国,公社里有一辆吉普车,只有用车子才能争取时间把病人送到县上治疗。已经没有路可走,陆兆国立马拿出惊人的果断,一边叮嘱医生打一针抢救针,一边拉着柏智麟就往派出所跑。

陆黄氏听到了医生的话,立马“扑通”跪地,双手合时,泪入雨下:“老天爷呀,你要睁开眼呀,保佑我儿子,你如果让正俊躲过此劫,我黄氏在此立下重誓,唱三天三夜大戏感谢苍天,必请东陵村的所有老少爷儿们吃大席。”

说完话黄氏就跪倒在地,不停歇地在地上磕头,额头沁出了血也没有停止。

陆黄氏的这一通表现并没有感动上天,也许上天给足了她面子。半个月后,一辆马车从灞水河川道上驶向母猪原。车上坐着陆兆国,陆正峰,陆黄氏。

陆正俊只是躺在车上,他对万事万物都没有了兴趣。不知道吃饭,更不知道大小便,无论谁逗他笑,他脸上的肌肉都没有丁点的蠕动,整个人不是傻了,而是傻的没底底了。

陆兆国坐在车帮右缘,默不吭声,任马车在川道上慢悠悠的行驶。

陆正峰的眼泪已经流干,一向非常痛爱自己的哥哥,突然变成一个憨儿了,这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县医院的主治医生说:“我们在没有任何资料的前提下,经过团队公关,会诊,终于把病人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奇迹,宁民县医院医疗史上的奇迹,哈哈。”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进入东陵村,陆续有人跟在马车后面。马车在陆兆开家门前停住,村里的人陆陆续续挤满了正峰家的门口过道。大家一起帮忙把陆正俊抬进厦屋,于是就开始问寒问暖,问情况。陆兆国心不在焉,转动两眼珠子想脱身,刚起步到大门外,就被大嫂黄氏给拽住了,她很冷静的说:“你不能走。”

“我不走,我还在这里算哪哒?”

“你不说清楚,今天就不能走,”黄氏提高了嗓门。

“说啥清楚,啥要清楚?”

“是你把正俊叫去守粮仓的,现如今他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咥,不知道屙尿,都是你的责任。”

“是让他去守粮仓,可他没有到呀,还是兆元一个人守的呀,可不要胡沁乱汰,小心伤了你的舌头。”

“我不管,这事就和你有关,你不安排他去,他是不会漆黑来去仓库的。你不叫他,他就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陆兆国用力挣了几下,把黄氏当猴戏耍,但就是没有甩掉黄氏。

陆汤氏不失时机从人群中窜出来,住黄氏的胸口衣襟就是一顿乱撕:“你是不是男人走了怎咧,抓住俺家男人不放,要脸不?”

陆兆国趁机挣脱了黄氏的手。

黄氏急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呀,挠呀,撕呀,拽呀,把汤氏修理的蓬头垢面,衣襟全开,赤着脚好一副狼狈相。

没有干赢黄氏的汤氏镇定片刻就扑向陆兆国,迅即捏住了他的耳朵,并拉的很长:“看你个不要脸的今后可接近女人寡妇了,家里没有女人嘛,还要去招惹一个老女人。”

坐在车上直喘粗气的黄氏刚想反驳汤氏的指桑骂槐,二儿子陆正峰站在了她的面前,指着鹿汤氏:“如果你再攻击辱骂我娘,我会撕了你的嘴。”小儿子与女儿把黄氏从地上扶起来,队长家的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出现了,齐齐的喷向陆正峰:“你敢撕烂俺娘的嘴,俺也会把你的嘴撕烂。”

陆正峰无语。

东陵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了,福娃与夏三娃远远的站着。

柏智麟看清了这阵仗,如果没有人出面平息这个事端,短时间内事态不会停歇,有继续恶化的可能。

他首先劝导,让所有看热闹的人先回去,看望陆正俊可单独的前来,不要一窝风似的像打仗。

人们逐渐散去。

柏智麟走到黄氏对面:“有些事情在你没弄明白之前,不要胡沁乱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一切要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们只有等,等派出所的证据,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们兄弟之间要搞好关系,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说出了没有任何效果不说,自己还气的半死。”

第二天早上,陆兆国与陆汤氏正在酣睡,就听到门“咣当”一声响,透过门窗,两人看见大嫂坐在自已家的大门边,把头深深的埋在膝下。

陆兆国马上面色严肃了起来:“这个老女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陆兆国正在瑟瑟发抖之际,看到陆正峰从自家的院子里走过来,为母亲披了一件棉袄。从嘴型可以看得出:“娘,别这样好不好?我们都是一家人,他是我亲叔,难道非得闹得像仇人一样才行吗?”

陆黄氏抬头看了一眼二儿子,沧桑的说:“儿子呀,你知道啥哩?如果娘不这样做,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不能转移一下目光,咱家今后怎么活人哩。你也不想想,影响最大的就是你啊,妈妈不想出个法子出来,你和弟弟妹妹今后怎么活人呀!”

柏智麟来的有些迟,他当着黄氏的面说:“你先回去听我的音讯,我去和兆国商量个最稳妥的办法。”

第二天,柏智麟告诉陆黄氏:“所有的医药费都是陆兆国垫付的,他不要了。从今往后,永不再提。陆正俊今后不论是什么样子,不用找他,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开支不是一个小数目,也只有陆兆国能拿的出来。如果要还的话,起码要还很多年。”

黄氏看了看睡在床上的陆正俊,叹了口气:“他爸走了,留下我们娘几个,如今正俊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如果不打起精神,这个家将完哩。”

柏智麟被陆黄氏的话击中心灵,他感慨的说:“往后有困难解决不了的,就支应一声,我会尽我能力帮助你们。”

柏智麟刚从陆兆国家门前的大路上走过去,就听到陆汤氏与陆兆国的吵架声:“凭什么给他垫付医药费的钱,让他去帮忙守仓库,他又没去。再说了,去守仓库也是为了公家,我们给他垫付医药费,那要吃多大的亏!”

“嘘,你别嚷嚷,呜呜呜,”陆汤氏的嘴好像被捂住,随后就再也听不到两人的声音了。

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虎娃又回到原上了。这次来的不是他一人,还有一位铁哥们,曾经给吕卉婷通风报信告知虎娃被抓的夏临峰。虎娃与夏临峰是结拜兄弟,当年让兄弟们把他绑在大炮筒上戒烟成功就有夏临峰。夏临峰是渭北高原人,抓壮丁时随着队伍开进西安城,经过半个月的训练后,随部队驻扎在西安城外二十里的严家铺子。国军疯狂进攻西安的时候,军队被打的七零八落。夏临锋随溃散的逃兵投靠了大拇指广平娃。在不下百次的打劫中,他被二拇指虎娃的义举所感动。每次下山虎娃都要明令禁止,不允许进错了家门,打劫的是家里殷实的地主。有意进错家门,欺凌良家妇女的必须得到严惩:轻者剁去手指,重者遂出山寨。抢来的粮统一堆放在一个山洞里。抢来的银元弟兄们平分,虎娃总是把自己的那一份每人再给兄弟们一块。他一把抓在银元放在手里掂了掂后说道:“金钱如粪土,去了还复来。”

兄弟们对于虎娃的豪爽与正义有目共睹,特别是夏临峰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一次打劫杨家寨的夜里,探子早已对路数掌握的清清楚楚,并且做了最周详的预案。陆兆镰对这次的打劫非常重视,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多年没见周财东与那个胖女人了,见着后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对预案反复做了推演,结合他对周家大院的记忆,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夜幕降临,弟兄们就来到杨家寨坡根。通往杨家寨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夏临峰一个跃身翻过周家大院,顺手就把里面的门栓拉开了。但随即就听到“汪汪”的狗叫声从身后传来,众弟兄蜂拥而入,有人开枪打死了那条狗。有人一踋踹开了房门。就在大家准备鱼贯而入的时候,虎娃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马上制止弟兄们进入主卧。果然外面紧急跑步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即就听到了枪声。“不好,”虎娃大喝一声,冒着生命危险冲到大门边,迅速关上了大门,然后大声喊道:“跟我来。”

从正门进入后面到关上大门,只在弹指一瞬间,子弹立马从院墙上飞过来,虎娃利用熟悉的地形领着弟兄们绕道后院从窖垴上翻墙下去。

就在夏临峰要上院墙的时候,一发子弹集中了他的右腿,他应声栽倒在院墙下,痛苦的呻吟。虎娃指挥着众人逃离,发现了夏临峰受了伤,连连朝院墙上的瓦片打光了子弹,背起夏临峰就跑。夏林峰在虎娃的肩头忍住疼痛说:“二拇指,快跑吧,他们人多,你背着我跑不动哩。”

虎娃立马对他做了训斥:“别说话,说话把人引来哩。”虎娃利用熟悉的地形把弟兄们带到原坡下,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兄弟都没丢下,只是夏临峰受了重伤。

回到山寨,康先生成功为夏临峰取出子弹,并进行了消毒包扎。虎娃连夜开了一个全体人员参加的大会。会上总结了经验教训:“这是唯一一次经过反复踩点反复推演预案,绝对成功的打劫失败了,咱忽略了一个事实,周财东他不但是个举人,还能文能武,可谓文武双全。战乱年代,家族内部自备了枪械,那可是最明智的选择。”

最疼痛的伤口创合期,夏临峰彻夜难眠,虎娃彻夜与夏临峰唠嗑,以期缓解他的疼痛。从夏临峰的嘴里,虎娃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父亲和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夏临泉。

就在夏临峰可以下床走路的时候,山寨又来了两位入伙的兄弟,根据山寨规矩,每来新的兄弟都要接风洗尘。夏临峰来到议事厅,一眼就认出刚来的两位兄弟其中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夏临泉,另外一个是同村的王明娃。

弟兄俩自然而然抱在了一起。

夏临峰把弟弟拉到一旁说话,问他缘何会来到这山里当土匪。夏临泉告诉哥哥,抓壮丁越来越凶,有钱的财主交了钱什么事也没有,儿子们大摇大摆走街串巷。交不起钱的,必须要出壮丁。不听命令的抓走又逃跑的就地打死。自己在山里躲了几天,没有吃的了,夜里回到家里才知道父亲两天前被村里的乡约指派民兵给打死了。夏临泉怒不可遏,在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王明娃的帮助下把乡约一斧头锤倒在茅坑里。乡约连裤子都没顾得上提,整个人就坐在了全是大便的屎上。

夏临泉与王明娃连夜逃出渭北。打听时世动乱,只有当土匪才自由自在。他们就近避远,直接投靠了翟广平。没曾想在山寨里却遇见了一母同胞的兄弟夏临峰。夏临峰向弟弟引荐了二拇指虎娃,并说了很多倾慕之词。不无真情的说:“如果没有陆大哥的救命,这次你上山就看不到哥哩。他背着我跑了七八里,差点把他累死。”

夏临泉由衷的佩服起二拇指虎娃来。

局势越演愈烈,就像一个妈生出的两兄弟在吵架。陆兆鸿两次神秘的来到山寨,都是败兴而回。柏智宸来到山寨第一次回去之后没多久,大拇指广平娃就中了毒,死在压寨夫人的床上。

二拇指无停歇的追查内鬼,弟兄们互相指认,甚至开枪杀举报人,一时间人心惶惶。就在这时逃走了五个人,其中包括王明娃与夏临泉。夏临泉与王明娃逃跑后虎娃找过夏临峰谈话,夏临峰认为两人可能怕死而跑哩。虎娃也就没作过多的追问。

后来柏智宸来到山寨,不失时机宣传国家局势,宁民县境内最大的一股土匪归附保安团的消息就成了实锤。在镇守渡口的那段日子里,沈裁缝冒充虎娃的舅舅混进营帐要求虎娃放松东关灞河口,一批游击队员第五天的夜里会经过渡口北上。就在第四天下午,一个拿着镰刀的山民求见陆营长,虎娃一眼就认出来山寨里追查谋杀广平娃时逃走的王明娃。

王明娃一进门就开口大喊:“陆营长,你还认识兄弟不?”

虎娃说:“认得,认得,你是明娃子吗你跑球到哪里去了?”

王明娃压低声音说:“游击队。”

虎娃惊愕:“游击队!”立马认定王明娃肯定带来了沈裁缝音讯,差一点就说出“是沈裁缝让你来的吗?”

王明娃没等他开口就说:“陆营长,你升官发财的机会来哩,明黑间游击队会从河川渡口渡过,送到下巴底的肥肉你不咥吗?你收拾了游击队还不升官吗?”

虎娃惊出了一身冷汗,判断出王明娃是游击队的叛徒。于是就用话语稳住了他。

当天夜里,他秘密指挥了两个团丁带着王明娃说带他查一下游击队转移的具体路线,秘密把王明娃给处决了。这件事虎娃没有让夏临峰知道。

第二天黎明时分,沈裁缝故技重演来到炮兵营向虎娃急切地的说:“虎娃,我去了一只公鸡。”

虎娃直接告诉沈裁缝:你丢的那只公鸡被我逮住了,巳经宰了咥了。”

沈裁缝向虎娃诉说了王明娃叛逃的事,其中就有王明娃在山寨没有被发现的毛病。王明娃枪法好,毛病也多,要命的是乱搞女人,败坏游击队的声誉,屡受处分,也就是这次对话,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唯一的一次机会发问夏临泉是与王明娃一同逃跑的,夏临泉是不是也在游击队里?这么敏感的事情,虎娃失去了知根知底的机会。直到隐性埋名多年之后回到母猪原的那个夜晚才从福娃的嘴里知道夏三娃有可能就是夏临泉。所以这次来原上,他特意带来了夏临峰,如果夏三娃真是夏临泉,可以从他嘴里知道当年的许多秘密,包括公诉书里讲的第三条罪证:杀害共产党员王明娃。

夏临峰把虎娃被逮捕的消息连夜赶赴西安顺城巷告知了吕卉婷,自己就无处可去了。回到宁民县府会立马被逮捕,柏县长是排除异已,回去是给他大好时机。回渭北老家吧,家里已经没有了亲人,唯一的弟弟也不知身在何方。为了生存,他就在粮栈找了一份当掮客的苦力活。

三年过后,他在街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在一个拐弯处,熟悉的身影不见了。就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自不必说,夏临峰喜极而泣,这个熟悉的背影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恩人陆兆镰。两人互相拥抱,在夏临峰那间出租房内互诉衷肠。

夏临峰告诉虎娃,三年来在西安做苦力,也就是那天晚上虎娃告诉了夏临峰,吕卉婷离家出走的事和柏智宸已经秘密收监的事。现在的宁民县是副县长升任为县长。虎娃提议夏临峰再回去,说清情况,继续在县府上班。夏临峰当场驳回:“如果你还活着的事在宁民县公开,那绝对是个大新闻。现在我们要办的是帮你收集证据,早日洗脱你的冤屈,好早日回到原上,堂堂正正做人。”

两人把双方都比较关心的话题都做了倾诉,虎娃神秘的说:“你的弟弟夏临泉可能就在母猪原。”

大伯的到来给这个家带来从未有过的喜悦,虎娃逐一抱过侄儿们,在他们的脸上亲了又亲。知性的陆康氏与懂事的世杰母子俩马上到大门外站岗去了。陆康氏心理最清楚,大伯哥回到原上,绝对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一旦秘密公开,恐对大哥不利。

夏临峰表现出急切:“你不是说临泉就在原上吗?在哪哒?”

虎娃向福娃说明了来意,福娃说:“走,我带你们去见他。我俩已经成拜把子兄弟哩。”

三人在福娃的带领下来到陆家大院,福娃轻轻扣了三下木门。夏三娃听到了熟悉的暗号马上就打开了门,当看到后面还有两人,其中一人晚上还带着帽子,警觉问福娃:“他俩是?”

“先别说话,到上房里间再说。”

福娃的神秘,让夏三娃懵逼,他随手关了门,尾随三人来到上房里屋。

陆贺氏与文权看着福娃领着两个陌生人上了楼,心疑的站了起来。

当两人把帽子摘掉,外面的长褂脱掉后,夏三娃与陆贺氏对视,惊呆了。陆贺氏吃惊的是被枪毙的虎娃还活着。夏三娃吃惊的是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竞是自己的一母同胞哥哥夏临峰,一个是当年在山寨自己非常钦佩的二拇指虎娃。

弟兄俩激动的抱在一起,夏临泉更是激动:“哥,我认为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了你了哩,天有眼,又让我们兄弟相见哩。”

夏临峰拍了拍弟弟的肩:“自从你从山寨一声不吭地与王明娃逃走后,哥没有一天不考虑你的安危,今天见到你平安无恙,哥太开心了。”

几人消去了紧张,全坐下来说话,陆贺氏为三人倒了酽茶后就去烧饭。

夏临峰对弟弟逃走后的前后经过表示兴趣。虎娃目光如铁的看着夏临泉:“你与王明娃一声不吭的就逃走了,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把事情全告知我们。”

夏临泉用双手在前额来回搓了几下,向大家开始讲述他为什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姓什么的秘密:“在渭北的老家,王明娃出了名的色鬼,村里的寡妇没有一个不与他有染。特别是抓壮丁,村里穷人家的男壮力都跑走躲起来了,这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会。对那些平时日思夜想的俏媳妇开始下手。他不知廉耻,霸王硬上弓,短短的一年多,不知欺凌了多少良家妇女。有一天王明娃不知天高地厚的玷污了乡约暗地里通奸的一位少妇。那少妇哭哭啼啼到乡约家,乡约顿时大怒,带上团丁就找上门去,对准王明娃的裤裆就是一阵猛踹,直到酸枣刺儿被打光,条儿被打断,王明娃捂着耳朵狼嚎:“别打了别打了,我下次不敢哩。”

柴乡约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液:“呸,不知死活的东西,活腻了,连老子的女人你都敢碰,打的你不能球疯哩。”正好,为了补充完成上面交给的兵丁个数,柴乡约对我们家特别照顾,失手打死了我的夂亲,我找到从小玩到大的王明娃把柴乡约打倒在茅坑里。后来就投靠了山寨,认识了大拇指与二拇指。特别是虎娃哥在接风洗尘酒会上明令禁止欺负寻常老百姓,谁违规谁就要受到惩罚,任何人都不姑息。为这事我劝了王明娃,一定要克制自己,来到山寨不容易,要懂得感恩。他表面上应承,背地里却干着畜生一样的勾当。有一次去打劫李家荡,王明娃就违规翻过院子,跑到李老五的邻居家硬生生用手在那家女人的胸部与尻部乱摸,惹的那女人大声的嚎叫。如果不是我从外面喊他迫于时间紧急需撤退,他又要遭蹋一位良家妇女哩。”

“有一天从城里来了一位叫柏智宸的营长,说是要招安,把山寨里的土匪全部收编为独立营。大拇指不同意收编,二拇指同大拇指是铁哥们,大拇指不同意,二拇指自然也不同意。柏智宸扫兴离开,在议事大厅外的窖垴处被王明娃追上,我看见两人叽叽咕咕了好一阵子,最后柏智宸点了点头就走了。过了几天,因为我们是睡在同一个窑洞里,半夜里我醒来发现他并没有在床上,我就到茅房里去看,也没有见到他。我就回去躺在床上佯睡。起码过了两个时辰才观察到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又过了半个月,一场酒会大伙是喝的天昏地暗,我不胜酒量早早休息去睡觉,发现王明娃从藏酒洞里出来,把酒递给刚从茅房里小解出来的大拇指广平娃。广平娃醉醺醺的提着酒瓶去了黑珍珠的窑洞。最后就是黑珍珠的尖叫,大拇指死在了她的炕上。”

“这样说,种种迹象表明大拇指广平娃的死肯定与王明娃有关。”夏临峰听弟弟讲完,马上做了判断。

虎娃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夏临泉:“你继续。”

夏临泉看清了虎娃的眼神,继续说道:“清除凶手的内乱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始终没有指认王明娃是凶手。他不但是我同乡,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那个山寨里,只有大哥他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肯定要团结,只有团结才能应对很多的事。互相指认谁是凶手,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有人对自己兄弟开了枪后自己又开枪自杀。这时王明娃找到我,把我约到二级岗哨的叉路口告诉我,我们该走了,我装作纳闷他说的话,他作了进一步的解释:“我完成了一件特殊的任务,还有一件在等着我,如果再次完成任务,这一辈子咥喝不愁了,女人任你玩。我说,你说的啥子嘛,对你说的话,我咋听不懂哩?他说,别问那么多,听不懂才好哩,你尽管跟着我走就好哩。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保证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说,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不怕鬼敲门。你不走,你想挨枪子儿是不是?看不到吗?今天开始死人哩。我不走,这里还有我哥呢。他说,你白瞎了,你哥与二拇指那是亲兄弟,二拇指不会对他下毒手的,只有我们后来的嫌疑最大。常言说的好,识实务者为俊杰。此时不走,只有等死。我还没有最终的结论是走还是留,王明娃就连推带揉把我推下了山。″

虎娃不失时机插了一句:“下了山,你们就去投靠了游击队。”

夏临泉点点头:“这件事最让我想不通,王明娃把我直接带去了山里的根据地。他怎么知道山里的游击队在哪里呢?然而他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地点,把一个小纸条秘密交给了一位姓梁的政委。梁政委看了纸条后马上就为我们安排了窑洞休息。有一天梁政委与沈队长开了一个会,好像有意让王明娃听到。王明娃当天就去了东关渡口,可是一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白天不见沈队长的人影,晚上所有队员轻装前进,快速通过东关渡口后,独立营向天空随意放了几炮。整个队伍前进了大约三公里,就遭到了埋伏。带队的当场被打死,队伍扩散。我顺着灞水河川走了三天两夜来到了母猪原。后来被好心的陆本德收留,在他家做了长工。”

福娃不失时机的问夏临泉:“三娃哥,你是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长工呀,怪不得你从不让人知道你姓什么,你怕外界知道后自己会有麻烦,你这是委屈自保哩。”

“王明娃去了三营找陆兆镰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的确想用这种告密的方式标功。第二,间接还是沈队长,”虎娃意味深长地说:“这是一石三鸟之计,不但能消灭由沈裁缝领导的游击队,还能除掉王明娃,更能试探我的心。如果王明娃被放走,沈裁缝就会认为我叛变了,与国民党是一伙的,想方设法会除掉我。他也没想到事态发展的很快。西安解放,宁民起义还没来得及对付我呢,天就变了。于是,他两枪结果了郝团长,又亲自向上面写了一封信,把三个营三百人,写成了一营一百多人起义。善恶终有报,想到今天,想不到明天,想到明天,后天的事你知道啥样?”

夏临峰好像想通了一件事:“虎娃哥,你的罪状有三条,最后一条是杀害共产党员,指的就是王明娃。如今临泉的话,他所陈述的能不能替你洗脱这个罪名??”

虎娃眨了眨眼:“如果能证明王明娃确实听到了游击队要经过东关渡口北上的机密,其实我当天不在游击队去了三营营部,并且一夜没有归队。沈裁缝遭遇埋伏中枪身亡,如果有证词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这一切肯定柏智宸在幕后捣的鬼,他在游击队里安插了眼线,看王明娃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着除之而后快。”

“兄弟呀,亏你没有与他同流合污,否则我们兄弟今生再也不能相见哩,”夏临峰说到动情处,心情异常激动。夏临泉嘬了一下嘴,目光对着虎娃,然后跪了下去:“虎娃哥,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从何说起?”虎娃从椅子上站起。

“你要被拉回原上枪毙的事我知道,后来我也打听到你的三条罪状,可是枪毙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屋里的回来告诉我,你被吕氏用平板车拉走了,我才出门透透气。我不是人,我该寻思想办法救你出来,可我并没有那样去做,我不是人,我是小人,你和大哥是好朋友,我也对不起大哥,我不是人,不是人,”夏临泉狠狠的扇了自己几记耳光。

夏临峰陈思弟弟刚才讲的话,虎娃也皱起眉头,直接问夏临泉:“你屋里的,你屋里的是谁?”

夏临泉脸上立马露出难言之色,福娃看出了夏临泉的尴尬,马上站了起来,向夏临峰与虎娃哥解释:“是这样的,自从本德叔去世后,三娃哥在陆家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干活种地,疼文权像是疼自己的孩子,日子久了,贺婶看他老实能干,又疼小孩,两人就走在了一起。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尽管不被原上的人理解,但时间久了,也就认可了,一样幸福快乐的过日子。”

虎娃看了一眼夏临峰,顿时明白了。夏临峰立马站了起来,很不乐见弟弟的做法:“你的做法哥管不着,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让夏家在你这里断了香火吗?”

夏临泉刚想再说什么,陆贺氏与陆康氏,世杰每人都端了两碟菜走了进来。原来康氏见三人刚走,就拉着儿子的手进了厦屋,让儿子生火做饭。她一边炒菜一边剥花生,很快就炒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烧豆腐,一盘干豆角炖腊肉,一盘野鸡炖蘑菇。康氏判断几人不会回到自家的厦屋里吃饭,把孩子们安排好后就和世杰端着菜去了陆家大院。

文权开的门,陆贺氏自己也在灶房里做饭,康氏加入了忙碌。康氏让陆贺氏烧锅,自己亲自掌厨,又炒了一盘鸡蛋,一盘笋瓜,一盘螺丝肉。

小世杰从楼下端了一盆水,大家洗手过后分宾主坐下,陆贺氏与夏三娃被推坐在上位。

虎娃先开了口:“婶,晚辈以前有对你有不敬的地方,希望你多多包涵,晚辈会倾听教诲。”

陆贺氏被虎娃的话打动:“婶这一辈子几乎没有害过人,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两个儿子都没有了,心里都没有什么太过的悲观。可看到你被枪毙,婶的心啊,三天三夜都像刀割一般的难受。以前你是一位土匪,可是后来你学为好人了呀,学为好人了,老天爷就应该有眼。还好,老天爷的确有眼。今天看到你好好的,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虎娃眼眶中擎着泪花,用手轻轻拍了拍陆贺氏的肩:“晚辈祝你晚年幸福,身体健康。”

陆贺氏高兴的端起酒杯,夏临峰端起酒杯敬她:“刚才我弟弟临泉什么情况也都给我说了,当哥的无话可说,只有祝福你们,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快乐。”

陆贺氏端起酒杯与大家同饮:“谢谢,谢谢大哥的祝福。”

虎娃把侄子世杰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半拥着贴偎了一下世杰,然后抬手望向康氏:“从两次回来对弟妹的观察,你很知性,通情达理。哥很感激这些年你跟着福娃过受罪的日子还要抚养那么多孩子,你辛苦了。”

康氏看了一眼福娃,满脸娇羞的红到耳根:“哥说的哪哒话,一家人谈不上辛苦不辛苦。”

“我敢肯定你是母猪原上最知性的女人,”虎娃不无感慨的说。

夏临峰马上跟着附合:“也应该是这原上最漂亮的女人。”

虎娃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把布包放在康氏的面前:“孩子们逐渐长大了,总不能老是住在一个房间里,对孩子们会造成影响。要给他们独立的空间,用这些钱购置材料,把主屋建起来,一家人直起腰杆过日子。”

他把目光转向福娃:“你要对康妹好,要善待人家。你看人家跟你过的是啥日子,家不像家,咥的不如人,穿的更不如人。”

福娃被说的低下了的头,夏临泉巳泣不成声了。

“临泉,你哭啥哩?”夏临锋放下筷子,对弟弟的哭表示不解。

夏临泉仰起头,泪眼婆娑:“虎娃哥是真正的男子汉,对朋友对亲人都是一等一的好。”

陆贺氏撩了一下夏临泉的手臂:”好哩,咱们喝酒哩,人一早该饿了哩。”

营救虎娃是当初每一个人都想要做的。老族长柏耀庭试过了,自己大儿子根本没有买他的账。如果黄先生活着,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的关门弟子给救出来,或者从上面想办法是最好的选择,官大一级压死人,省里的一定能管住县里的。可惜在虎娃被逮捕之前,黄先生就去世了。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吕卉婷,她用灵魂作为代价,把自己垂慕的丈夫救了出来,同时也付出了更为沉痛的代价,离家出走,从此与命运多舛的丈夫各守明月,让孤寂陪伴始终。

是与虎娃好的身边人都在为他的将来考虑,包括夏临峰,夏临泉兄弟俩。命是保住了,可罪名却是成立的,什么时候能翻案,陈刷冤情呢?夏临泉献出了一条妙计:“不是三条罪状吗?咱各个击破。杀害共产党员王明娃,这个罪名我来推翻,我证明王明娃是叛徒罪有应得。”

“谁来证明你证词的真实性?”夏临峰问。

“看你说的,指证虎娃哥杀害共产党员又谁来指证?再说王明娃根本就不是共产党员,他啥时候入的党我咋不知道,我看这就是一个阴谋,以莫须有的罪名罗列罪名。”夏临峰那一席话是客观的,也是直面主题的。

福娃:“哥,咱要不要到秦岭大山去找于大胡子,他们也是红军,参与过罗局镇突击战,兴许里面有证人可以证明你没有围剿过红军,而是救过他们。现在的主要问题不知兆鸿是死是活,如果活着是最好不过的事,他一句话顶咱一千句。这些年过去了没有半点音讯,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于大胡子的弟兄固然重要,如果人人都能证明是中计了,那也是有说服力的。”

夏三娃与陆贺氏离去到厦屋睡觉,夏临峰与虎娃进入安排好的房间倒头就睡。福娃来到虎娃的床头,倾心地说:“哥,明天开始我去替你找嫂子,我判断她不会离你们很远,因为她的心里肯定是装着你和侄子的。”

虎娃醉眼迷离:“没用的,西安城内外,秦岭内外,终南山所有寺庙我都找过了。”

“你只顾着找寺庙,学校有没有找?以她的文化水平,找一位当老师的工作也未尝不可。”

虎娃猛地坐起身:“嗯,有这种可能。”

第二天,虎娃考虑住的时间越长,就有可能引发事端,征得夏临峰的同意后两人趁着黑就回宁民县城了。

送走虎娃,福娃就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上面办着手指头计算建房子需要多少根檩木,几个门窗,算算来算去没有结果,急得他额头冒汗。

儿子世杰蹲在旁边,右手撑着下颚,看着大掰手指头。

康氏看出了福娃的窘相,用围裙揩了揩手,温存地说:“算啥哩?不算哩,现在不建哩。”

“说啥?”福娃不高兴了:“哥都说了让咱建,为什么不建。”

“你也不看什么环境,你建起来了,别人问你哪来那么多钱,你咋回答?平时咥都成问题,哪有钱建房。”

“这又不是偷的,光明磊落。”

“咱等等再说,社会风气哪天平和了,有说话的权利了,再建也不迟。”

“不行,我说建就建,建成,孩子们也好有个自己的窝。”

“你咋恁硬呢?你只需一个回答,你哪来那么多钱?”

“咱建咱的房子,管他们狗球毛屌事。再说哩,谁管这事,吃饱撑的。”

“说了不建,等等再说,咱们可以把那个漓水棚再搭起来,给孩子们再置办一个床。”

“那多寒碜,地方又小风一吹就响。”

“我不嫌寒碜,住着暖和,”说着话,康氏看了一眼福娃,就转过身去沉默了。

因为在庞氏怀孕的那个冬天,两人挤在漓水棚里,福娃的右手几乎拥抱着她睡了一个冬天。那种日子别提有多温馨了,可是自从福娃从秦岭大山回来,知道陆兆国猥亵她的事后,那种温馨的画面再也没有了。康氏知道阴暗心里制约了福娃的情绪,要想打开这种情绪只有慢慢的等待,等待合适的机会出现。

福娃对于康氏的话,稍微作了停歇,歇顿片刻的思考过后,好像那种温馨的画面并没有打动他的心,他不改初衷:“不管那么多,这个家,我当,我说建就建,谁也拦不住。”

“你,当家就不管我们娘几个的死活了?好话说了那么多,咋就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呢?你是猪还是牛,咋就恁犟呢?欠人家夏三娃三十块钱呢,现在有了钱该还给人家了。”

“不还,我们是磕过头的拜把兄弟,等有钱了再还。现在建房要紧哩。”

“拜过把的兄弟就不用还钱了?陆福娃,有你这样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还了?我是说等有钱了再还。”

康氏解下围裙:“今天说不好你了是不是?你就那么武断吗?”

福娃拿起板凳:“谁说都不行,这房子必须建,还必须是马上。”

康氏看福娃说的那么肯定,回转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然后把那个小白布包扔给了福娃,扔下一句话:“你不是想建吗?你自个建去吧。”说完话后招呼了一声世杰,娘六个头也没回消失在大院外。

福娃傻眼了,站在残垣断壁处眺望康氏与五个孩子,她们往王乐村的方向去了。

康氏吵架回娘家,这是第一次,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两天后,夏临泉与福娃出现在王乐村,把康氏与五个孩子接回了东陵村。还没有进大门,孩子们就惊奇的发现院子里多了一间简易的棚,方方正正,上面扇了麦草,墙壁坚固,全是用篱壁加固,风吹来再也听不到响声。里面放了一张床,宽宽敞敞还有过道。康氏正在惊奇,芙蓉就在厦屋里喊:“妈妈,妈妈快来看呀。”

康氏快步进屋,发现屋内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清除了,对应窗户下新置了一张床。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子,康氏激动的差点流了泪。

夏临泉笑着说:“弟妹,可以吧,我和福娃忙了两天的成绩,福娃很听话,我不愿意要那三十块钱,他非要给我,我就收着,任何时候用,只管吱应一声,你三娃哥不会不管你们的。”

康氏麻溜的做好饭,让孩子们咥饱,又为孩子们逐一洗脚,洗屁股。待孩子们睡去,康氏又端了洗脚水,去了那间简易的漓水棚把福娃的那双臭脚从被窝里拽出来,放在温水里洗搓。

福娃注视着康氏的手,突然用力的抓住,惯性把康氏拥进了被窝。康氏摆正身体,温柔的说:“干什么,还没洗好。”

福娃急不可耐的说:“洗啥哩,不洗。”

“不行哩”,康氏把语音压的更低了:“我还没洗哩。”

福娃把康氏牢牢的箍浑住,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不洗哩,来不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