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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医一听皇上宣御医,龙体尊贵,不容有失,他几乎一听闻传召就跟着内侍宫人小跑着进宫。

等到皇上回到宫内时,他早就在门口静候了。

在承乾宫里,哪怕宫人内心波澜汹涌,面上也是淡淡的。

用孙德全的话说,圣上一举一动都是天意,要想在这儿当差,首先啊,得眼观鼻鼻观心,不乱说,不乱做。

龙榻的帘帐被垂了下来,皓腕上绕了一圈红绳,宫女小心的牵着红绳递到了明太医的手中。

明太医捋了捋长长的胡须,也不问床榻上的人是谁,抬手接过红绳,把起了脉。

孙德全左看看,右看看,弯着腰又缓缓退了出去。

柳浅浅躺在龙榻上,透过垂落的明黄帘帐看向外边的身影,只是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宇文煜负手而立,目光深沉静静望着这一切。

原本金陵城中传言,大将军嫡女不过尔尔,姿色才艺均是下等,甚至有戏言道,人如其名,不过浅浅,还是柳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有才学,对朝堂策论也能对答一二,更适合伴君左右。

那他便想着,这大将军嫡女,就当作一只普通雀鸟,在宫中好好养着就是。

如今一看,倒是有失偏颇,不仅容姿出众,方才那一曲点墨舞剑,更是美伦绝寰,宛若惊鸿,皇后以为柳茹颖和柳浅浅姐妹一心故意诓骗于她,可皇帝怎么会看不出,柳浅浅这是不得已而换了才艺。

普通的雀鸟有普通的眷养方式,而这凤鸟,宇文煜看着垂落的帘帐,心下更有了一番思量和计较,

明太医放下手中的红绳,缓缓起身朝皇帝行礼,“老臣观贵人脉象,脉象大体平稳,身体无碍,唯有些许淤积,倒不如请医女来细细瞧瞧。”

正说着,只见孙德全领着医女走了进来。

孙德全道,“启禀皇上,奴才先前听储秀宫的人说,柳三姑娘今日午时扭伤了脚,想着就不如再唤个医女过来瞧瞧。”

“你倒是机灵。”宇文煜点头,示意了一下,“去看看吧。”

孙德全自是笑笑不说话,跟皇帝身边这么久,这点事要是看不透,可真是白活了。

女子诊伤,男子理应退避,只见连同明太医在内的一干人等缓缓退离了去。

皇上站在原地,可也没人敢让皇帝出去啊。

柳浅浅想过,哪怕皇上看在父亲兄长的面子上,也会给她怜惜和照拂,只是没想到这恩宠之盛,属实超过了她的预期。

医女缓缓撩起她的裤脚,解开那被她自己紧裹的绷带,绷带垂落,高肿的脚踝和淤青露了出来。

饶是宇文煜都是目光一凝,满是严肃的神色。

只见医女固定住小腿的位置,指腹轻轻按压,想要看看可有伤到骨头。

柳浅浅的膝盖本能的弯了一下,也不知是疼还是羞的,似乎想要让裤腿挡住脚踝的模样,贝齿轻咬唇瓣,眼眶里水光粼粼,弯弯的睫毛上似是挂着两滴水珠。

医女从药包里取过药物,“启禀皇上,这位姑娘脚踝受伤,所幸未曾伤到骨头,每日遣人用这药轻揉淤血,静养半月应是无妨了。”

宇文煜沉吟点头。

医女将药物倒在手心里,搓热之后才缓缓覆上了高肿的脚踝。

柳浅浅抓着床单的手指几乎深陷了进去,身体也是疼的轻微颤动。

只见柳浅浅抬头朝那人看去,目光神色皆是清澈,“臣女不疼的,请皇上放心。”

医女闻言垂下了头,这姑娘怕不是傻的,脚踝肿成这样还要跟皇上说不疼,真真是也不怕皇上给她一个欺君。

许是从未应过如此深情,堂堂昭成帝仿佛妥协一般,低声道,“朕知道。”

这话说的笼统,但柳浅浅好似懂了一般,眉眼弯弯,笑的倾城,不过这笑多少有几分勉强在里面。

“好好歇着,朕晚些过来看你。”宇文煜见不得人怕他担心,故作坚强的模样,嘱咐了一句就先走了出去。

柳浅浅目送皇上离开,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木质的门边时,再也忍不住一般,眼泪簌簌的滴落在衣裙和被单上。

医女不忍,更是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姑娘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无碍的,谢谢你了,”柳浅浅抹了抹眼泪,垂下视线。

宇文煜处理完今日呈上的奏章,尽管手边的茶早已没了热气,他的心情却是相当愉悦。

久阳城捷报连连,柳澄坐镇,西齐几次进犯不仅没能占的半点便宜,更是折损两员大将,统统被柳易辰斩于马下。

照这个事态,与西齐的战事预计能在今年冬日到来之前,彻底占据绝对的优势,柳澄也能分兵支援北疆。

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正想着,皇后遣人觐见,应诏入殿。

宫人送来的,正是所拟定的后宫位份,宇文煜浅翻了两眼。

“皇后可有让你给朕传什么话?”宇文煜合拢名册,问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并没有嘱咐奴才什么,许是事务繁多,要不,奴才再跑一趟问问娘娘?”

宇文煜冷色一闪而过,“不必了,退下吧。”

等到人跪伏离开宫殿,孙德全替皇上换了一杯热茶,无意中瞥了一眼皇后拟定的册封名单,却不见柳三姑娘的姓名,心底一惊,忙挪开了眼。

“孙德全。”

“奴才在!”

“这份名单拿去内阁,拟旨颁发。”

宇文煜搁下手里的毛笔,合拢奏章,一拂衣袖站起了身,“再,传朕旨意,柳大将军之女柳浅浅,才德兼备,温婉贤淑,深得朕心,特封为妃,赐居昭和宫。”

“前两日内务府送来的那些,一并送过去。”

孙德全应声点头,“遵旨。”

“还有那件事,查清楚了吗?”宇文煜正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定住了步子。

孙德全把头压的很低,“回皇上,是一位莫姓秀女将那物件遗失在了柳三姑娘的门前,听闻这位姑娘前几日甚得皇后娘娘欢心。”

先皇为他选的这个妻子啊,宇文煜神色晦暗不明,“处置了吧,另外,秦美人这几年也无所出,位份就先不动了。”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传旨储秀宫,将一名莫姓的秀女以“德容不修”的名义请出了皇宫。

只怕这姑娘这样被撩牌子,就算出了宫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婚配了。

有些人还在诧异莫家姑娘何时犯了错,竟惹皇上不悦至此。

聪明的人,宛如姜淑玉,自是早早就反应过来,这只怕和柳浅浅门口出现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李鸿烟更是几乎咬碎了牙,她费劲心思三番五次在御花园偶遇皇上,不仅没有得到圣恩,还将储秀宫乃至后宫的娘娘都得罪了遍,没想到还是被柳浅浅夺走了风头。

周以蕊本身性子高傲,更是仗着自己一身才华,不甘于眼下现状,在秀女中聊起了柳浅浅的闲话。

“我道柳三姑娘怎么整日在屋里呆着呢,没想到宫选让人大吃一惊。”

“是啊是啊,那舞姿平平,不过是借了巧才得了皇上的眼。”

“那狼狈的模样哪是舞蹈,分明是在地上打滚吧。”

“真是不知所谓,”姜淑玉难得出门,却听见几人议论,柳浅浅如何舞成狼狈姿态,她是知道的,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话,“柳三姑娘如皇上所言,一舞动天,将边疆血战演绎的淋漓尽致,纵然没见过将士保家卫国,却也能感受到身死心不灭的卫国之心,诸位也都是大家闺秀,倘若不得其深意,就少说两句,省的惹人笑话,丢了家里的脸面。”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找不到辩驳的话。

姜淑玉平静的转开视线,径自回了屋。

只有柳茹颖,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似的,饭食都请宫人送至门口,不知道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