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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杜学智慌忙跑出去找自己的母亲,宋朝就在等他的消息,直到他一脸灰色的从外面走进来,还以为婆婆发生了什么意外。

“咱妈怎么样了?”

杜学智没有说话,却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嘴中说着对不起哭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日他躲在卫生间里面偷偷的哭,是不想让宋朝为难,现在他的泪水中满是对妻子的亏欠。

压倒男人的不只是生活的苦难,还有心灵无法承受的重量。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回乡的各种票早已售空,杜学智只能自行开车载着母亲回老家。临行前他到宋朝的病房辞行,两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杜学智才在电话的催促下出了医院的大楼。

宋朝站在窗前目送着他们的车子驶远,双手不停揉搓着手指,这是冻伤留下的后遗症,伤到了手和脚未端的神经,时而就会发麻发胀。

直到看不到车子的身影,宋朝低垂下眼皮,今天也是她出院的日子。她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是被厉熙和强行撵出去了,正如厉熙和所说,她的身体西医已经手段用尽,剩下来只有寻求中医进行全面的调理。

步行回自己的病房,琴姨早已等在那里,见她进来立刻将紫金的转心手炉塞进她的手中。普通的手炉里面燃着的是碳火,而这手炉中燃着是的揉制的药丸。

药丸有乒乓球大小,一颗可以燃的上很久,也可以根据个人的要求,转动炉心来控制药丸的燃烧时间。揉制的药性不同也有着不同的药效,宋朝手中这一炉名为驱寒丸,顾名思义用来驱除她体内的寒气。

病房的东西早已收拾好,琴姨又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帮她穿上,宋朝全程像个毫无生命的娃娃任人摆布。

琴姨叹了口气,将放到一旁的手炉放到她的手中“人得朝前看,不管怎么样先把身体养好。”

手炉的温度一点点进入身体,却暖不了宋朝的心,杜学智那天哭着那天扑到自己怀里,口中一直说着对不起自己,她已经知道他的选择。

有些傻女人常问自己的老公,妈妈和老婆哪个更重要,孰不知人家母子共同生活了几十年,不是你这几年的相伴可以抵的。聪明如她,自然不会让杜学智陷于这两难的选择中。

当这种选择无法避免时,她也能理解杜学智,可让自己毫无芥蒂的接受,她表示自己做不到。

出了医院的大门,数辆车子已经在门外等着,有人接过琴姨手中的东西,指引着她去了后面的车子。宋朝则被请上中间的车子,权少顷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宋朝短暂的闪神后,乖乖坐到他的旁边。

一路无话,行驶一个小时后,车子泊在一座四合院门前,灰色的墙砖,油黑的广亮大门,乍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一座老式讲究的大四合院。

帝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一座如此大的四合院,院主人的身份定是不低。大门左右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修和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门上挂着一个大大谭字,可见这是一位姓谭的杏林高手的家。

宋朝手中捧着紫金手炉,炉子不知燃着什么,股股药香闻着身体暖洋洋的。车门打开,一股寒风立刻钻进了衣服里,她向后缩了缩脖子。一只温热的大手搭上她的肩头,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宋朝没有反抗,一是她身体羸弱无力挣开那只大手,二是脱离了权少顷的扶持,她在寒风中寸步难行。半推半就间二人走进谭府的大门,一位管家模样的老头儿,垂手站在影壁墙前,见到来人躬身行了个礼。

“爵爷,安好。”

现代人天天喊着人人平等,可大宅门内的人仍然守着旧礼,权少顷早已习惯,摆了摆手示意老者不必多礼。

“你家老爷呢?”

“老爷听闻爵爷您要来,早就在书房恭候。”

权少顷点点头,老管家前面带路,穿过花园和月亮门他们来到了一间坐北朝南的书房门前。宋朝感叹这座宅子真大,以她一路的观察,这座宅子少说有三进,门窗、回廊,庭院保存十分完好。

老管家站在书房外,躬身轻声唤着“老爷,爵爷他们来了。”

“请他们进来”

老管家伸手推开书房的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权少顷半抱着宋朝走了进去。书房内很大也很暖和,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红木桌前,他的身后是整面墙的书架和各种老旧的线装书。

“谭老爷子,叨扰了。”权少顷语气中带着恭敬。

放眼整个帝国,能被眼过头顶的爵爷如此敬重,姓谭的杏林高手,只有年近百岁,被人称为国宝的国医圣手的谭景春。

民间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玉兰生肌膏就出自他的手,传闻他早已不问诊,有人捧着万金都不能请他出山。不知身体太过虚弱,还是被眼前的老人身份吓到,宋朝全程晕乎乎,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

谭景春取出诊脉的小脉枕,宋朝就乖乖将手放到上面,老爷子又取出一方丝帕盖在她的手腕处。这是旧时的老礼,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医生和病患的关系,也不可以逾越。

当谭景春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他猛的一缩,宋朝的身体太过冰冷,闪神只是极短的时间,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诊过左手的脉相,他又让宋朝换了一只手,而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直到让宋朝将手收回去,谭老爷子望向宋朝叹了口气。

“姑娘,你年纪轻轻怎如此不珍视自己的身体。”

宋朝未开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紫金手炉,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权少顷先开了腔。

“有什么话,还请谭老爷子明示。”

“这位姑娘在母体内先天之本发育不足,便早早降世,后天虽经人精心调养,才能保你无痛无疾活到成年。老夫不知什么原因,成年之后你的身体没有得进一步的调养,四时失调,五行逆转,原就后天没有补足的身体,虚亏的更加严重。”

谭老爷子所指的那段时间,正是宋朝事业刚起步的时间,没日没夜的工作,常常连饭都没时间吃,她的低血糖也是那个时间患上。

“小姑娘,事业很重重,身体也更为重要”

宋朝还是默不做声,她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被人唤成小姑娘,还有一些别扭。不过谭老爷子年近百岁,他的孙子都比自己大,那声小姑娘也叫的不屈。

“原本这身体,只要好生调养,虽然不及正常人,再活过几十年也不是问题。可老夫诊着脉相,病邪深重,五脏根基受损,元气衰竭,初露败命之相。”

败脉及为死脉,多为不治之人,将死之前的脉相。

权少顷虽然对中医不是很熟悉,但是败脉之相他还是知道的。登时一团心火在烧,他知道宋朝身体不好,没想到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谭老,可有什么医治的方法。”

谭景春摇着头站了起来“实不相瞒,这位姑娘的身体如狂风中的烛火,医石之药对于她的身体过于凶猛。只能用五谷精气慢慢调养,待身体五行平顺,才可运用药石之方。”

五谷调养那不就是食疗,谭老爷子根据宋朝的身体,开了一张食补的方子,权少顷将方子收好。

临别一前,又不放心问了一句“谭老,你看她的身体还需要什么注意的地方。”

“我这位姑妨眉头紧锁,必是心中郁结,这对祛病是个大忌。”

然后谭老爷子又补充到“根据老夫给的方子调理,可保她十年无虞。若是任之不管,这位姑娘,难见三载星霜。”

星辰一年一周转,霜白每年遇寒而降,谭老爷子的意思,宋朝的身体不去好好调养,难活过三个年头。

权少顷心头有了计较,谭老爷子的话说的很保守,依他的方法调理,可以保宋朝十年无虞。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换心换肺的都不是问题,只要给他足够时间,他就有办法让宋朝长命百岁。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那个曾经拼了性命也要逃离的离园,站在熟悉的窗口,宋朝心中百味杂陈。她不是没有想过回那个家,就如权少顷讽刺的那般,那个屋子里连丝人气都没有,她就是死都没人知道。

宋朝的外公就是一名赤脚医生,谭老爷子那番话,她全都听到了耳朵里。没有人会不怕死,特别像她这般的年轻,之所以一次次敢与权少顷用命来搏,那是有她认为比命更重要的人要保护。

可笑的是她用性命去呵护的人,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公路上行驶。

掌心的手炉带来丝丝暖意,她的目光由窗外陌生的面孔收回,离园里的人来了人大换血,再也见不到送她衣服的女仆。

取面代之的是一脸慈祥的琴姨,她早一步回到离园,医院中带回来的宋朝的衣服一件件清洗之后,烫熨平稳放到衣柜之中。宋朝的衣服并不多,在巨大的衣柜中占据了很小的角落,琴姨忙完手中的活,口中不停嘟囔要为她添几身新衣服。

马上就要过年了,老人总有这种思想,添置几身新衣服,过完年之后人就有新的气象。宋朝不关心这些,她只是低头观察着掌心的手炉。

这个手炉她一见到就很喜欢,普通一个烟灰缸大小,上圆下扁平的设计,两只手正好可以完美的握住。宋朝在古董珠宝圈耳闻目染了一些时间,一眼便看出手炉的材质是紫金,从上面包浆分晰,是一个有几百年的老物件。

紫金因为特殊的金属含量,打磨出的物品带有淡淡的紫色,古人以紫为尊让为是祥瑞之气。所以紫金的使用多有限制,而掌心的手炉紫色浓郁,想毕不是凡品。

“小姐,很喜欢这紫金手炉。”琴姨看出她眼中的喜爱,不禁问道。

宋朝点点头“这手炉做工考究,不像是民间的物品。”

恰巧此时香丸燃尽,琴姨又取出一颗驱寒丸,不知在药丸外滚了一圈什么粉末,将手炉打开,清出里面的灰烬,才将新的药丸填了进去。

“这手炉确实是宫中流传出来的老物件,说贵重却也十分贵重,跟这填进去的药丸相比,就逊色了几分。”

宋朝看向她“这药丸还有什么讲究。”

“药丸么,都是依方子揉制,可这流传下来的方子,多是前朝所写,里面许多稀有草药早已难寻踪迹。就拿这驱寒丸来说,方子中的草药就几十味,每一种草药的年份和方法都有要求,要想药效发挥的好,一率要采用野生有年份的草药,完全按古法揉制,每一颗都得来之不易。”

宋朝嘴巴微张,这古时的暖手宝,没想到如此高大上,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烧钱。

“这驱寒丸是较普通的药丸,若是那早就失传的贲齐丸,香气入体,可以去除百病。不过如此金贵的药丸,主料早已绝迹,那么一颗才是万金难求”

宋朝吞了吞口水,贫穷完全抑制了想象力,原来鼎食之家的生活,可以豪到如此无人性。

到了晚饭的时候,手炉和药丸只是小儿科,宋朝真正体到什么豪无人性。饭桌只有她和权少顷两个人,倒不是像电视剧中描绘的那般,一顿饭百十来道菜。

权少顷的面前有荤有素六道菜,与他的身份相比倒也算家常。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自己面前的吃食,桃仁猪肚粥,山药闷鸡,淮山蜂蜜煎,搭配一份食蔬,份量小小的显然是一个人的量。

可器皿上的御字金灿灿晃得人眼睛痛,御珍楼的菜她也吃过,穷人过年不也得吃顿饺子。可听权少顷的意思,药膳的方子是硕果仅存的国医圣手谭景春所拟,膳食是官府菜当代传人,御珍楼掌厨亲手烹制。

一天三顿,经年累月的让她吃,宋朝不是眼睛痛了,而是心痛,这可都是钱呀!

“以后你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必需严格按爷的要求去做。”

富人的钱是钱,老百姓的钱是命呀,无论是手炉药丸还是眼前的药膳,都是强加在她上的枷锁。当这些附加的东西,超出了她的承受,她又能拿什么来还权少顷的债。

宋朝怕死,可她更怕生不如死,她很不喜欢任人摆面的感觉,大力放下手中的筷子,出声的质问:

“凭什么?”

“凭爷要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