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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章七手最擅长的,但他此刻站在门板前摸着锁头踌躇不定。

辛月影:“怎么的?这锁你撬不开?”

章七手咽了口唾沫,望向辛月影挤出一丝笑:“老九,锦衣卫纪律严明,我要是撬了这把锁,一旦事发,我可能脑袋要搬家。”

他见辛月影神情变了,连忙补充:“但你找我开口,我肯定帮你,这锁我不能动,我翻墙进去看一眼,回来告诉你里面是什么,这行吗?”

辛月影答应了。

章七手翻了个跟头顺利翻过去了。

半晌他再翻回来的时候,直接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了。

章七手脑袋上的帽子都歪了,他吓得倚着墙面打哆嗦:

“三个人。”章七手的声音有些颤抖:“都不像人了呀,血肉模糊的在院子里的笼子关着,朝着屋子跪着,屋子里面摆着牌位,好像是二爷家人的牌位,供桌上有这个,我看了看,是卷宗。”

那三个人,自然是李荣,乔忠,和萧宸瑞。

章七手靠着墙壁,从怀里拿出了卷宗给辛月影:

“卷宗是打开的,我取来时便是这一页摊开在桌上的。”

辛月影接过卷宗,垂眼看着:

“白氏拒之,主审命至断其拇指,白氏倚柱而笑,骂曰:

‘有死而已,断我十指又何惧。

‘昏君无道,忠奸颠倒,构陷忠良,他日必人神得而诛之。’

主审震怒之,令割其舌,尽数断其指......”

辛月影读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沈家人当初受审时的卷宗。

用冰冷的句子记录着他的至亲发生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白氏,是他的母亲,上面一字一句的写着她的母亲被人削断了手指,被割掉了舌头。

她提心吊胆的往下看,翻过他的母亲那页,翻过他的大哥,大嫂,她甚至看到了沈清起和沈云起。

在面对无情的拷打和逼供面前,他们无一肯低头,拒绝认罪。

但是辛月影唯独没有找到沈清起的父亲。

有一页,被沈清起撕掉了。

辛月影将卷宗递给章七手时,手也在发颤。

两个人离开那小院时,章七手神情不定,辛月影知道章七手一向胆子小:

“被二郎发现,你往我身上推就行,或是我一会就告诉他。”她说。

章七手:“那你还是跟他说吧,别让他发现之后来问责我,他.....”

他止住了话。

辛月影望着章七手恐惧的表情,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沈清起很少给辛月影讲关于朝堂的事,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于是,她找章七手套话:

“怎么,他欺负过你?又掐你脖子了?”

“那倒不是。”章七手抬眼看了她一眼,左右四顾,声音极轻:“他关了不少人了。”

辛月影:“都关了谁?”

“别的你可能都不认识,我说个你认识的吧,关了关爷。”

辛月影愕然:“什么?关外山?是关外山吗?”

章七手神情痛苦的点头:“是啊!”

关了一辈子别人的人,居然也被别人关了?

“为什么关关外山?”

章七手咽了口唾沫:“好像是因为一个叫江廷廉的次辅。”

辛月影震惊:“江廷廉?”

章七手也很震惊:“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她确实认识,是书里认识的。且对此人记忆深刻。

当时誉王举义时,谢阿生加入誉王阵营,兴兵挥师京中营救他心爱的孟如心,一路打到江廷廉这里时候,这江廷廉直接投诚了。

他投诚倒不是怕死,他是想给老百姓一个活路,不惜背一个叛徒的骂名。

他是个清官,只不过在誉王眼中,这个人不忠朝廷,将来也不会忠诚与他,所以誉王起先没打算重用他。

原文中,还是谢阿生说服了誉王,说此人是良才,可用之。

后来,江廷廉也没有让誉王失望,誉王征战之路,屡献良策,天下平定之后,他就任首辅,兢兢业业,爱民如子。

怎么到沈清起这就要被宰了呢?

辛月影决定要去见见这个人。

章七手胆子小,让他带着辛月影去刑部显然是不行的。

辛月影出宫去了,她最先去了兵部,让守卫把霍齐叫进来。

霍齐是拿着铁铲出来的。

神情很不好:“我跟你说了!下次这个事你找太监帮你!”

他皱眉:“人在哪了?六血了是吧?”

他话说一半见辛月影神情不对,这才意识到她有正事:“怎么了?”

“你知道关外山被关起来了吗?”

霍齐:“知道。”

辛月影:“带我见见关外山。”

霍齐很为难,抬眼,见得辛月影神情焦虑。

辛月影:“二郎就是有问题。”

“是有。”这一次,霍齐没有反驳,他把铁铲支在一旁,面容沉下来了,想了一阵,叹声气:

“我也瞧出来了,走吧,我带你去刑部,我给你望风。”

辛月影人到刑部大牢的时候,隔着铁栏杆,见关外山正跟对面的一个男人饮酒。

关外山滋个大牙嘎嘎的乐:“江爷!实不相瞒,我关外山这辈子就佩服有本事的高人,你是我见过的最高的高人!你品格最高!”

辛月影觉得自己多余来捞他。

“咳咳。”她咳嗽两声,歪头望着关外山:“关爷,实话说了吧,我在你心里早就是路人了是吧。”

关外山见得辛月影来,一楞,又大笑:“江爷!这位辛娘子也是高人!别瞧她是个姑娘!个矮......诶?怎么走了!辛娘子,回来,错了错了,一时嘴快。”

辛月影扭头走人了。

她想象中关外山大概是会被五花八门的刑具拷打折磨,万没想到,他此刻这么悠闲。

关外山攥着栏杆嚷嚷:“错了错了!不提个矮了行吗!”

辛月影这才回来。

见那男人已经起身了,他四十来岁,很瘦,身上没穿囚服,一身官袍染了尘灰。

关外山给他介绍了一下,他对着辛月影俯身一拜:“在下江廷廉见过辛娘子。”

辛月影开门见山的问他:“请问江大人是如何被调来京中的,又因什么被下大狱?”

江廷廉看向关外山。

关外山笑了笑:“但说无妨!辛娘子深明大义!不是外人!”

江廷廉无奈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了。”

这事还要从当初陆文道一路去边关上任的路上说起。

陆文道到了一处小村,时任县令的江廷廉作为地方官员应该接待。

陆文道坐在马车里,扒开帘子一瞅这江廷廉满脸菜色干巴瘦的德行,就知道这是个不懂事的清官。

但凡懂点事,也不至于四十来岁,还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干县令了。

陆文道冷声道:“行了行了,我赶路要紧,你把你名字告诉我的小厮,之后就继续去忙你的吧。”

岂料,江廷廉没有起身:“卑职给大人带了一些东西,请大人过目。”

陆文道眼睛瞬间锃光瓦亮,他两步跳下了马车,大笑:

“哎呀呀!不早说呢?快快请起呀好兄弟!险些误会了!来,咱们是先吃饭还是先走个过场?”

江廷廉很疑惑的问陆文道:“走什么过场?”

陆文道两眼一眯:“就是遛一遛,视察什么的走个过场,你懂得!”陆文道拍拍江廷廉的肩膀,笑得很奸猾。

江廷廉点头:“那便请大人随小人走一趟!”

随着陆文道跟江廷廉一路行走,陆文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陆文道提着两只靴子,光着两只胖脚丫跟着江廷廉下了田。

陆文道顶着脑袋顶的大太阳,听得对方要继续深入百姓家里看一看村民家里的现状,陆文道实在走不下去了。

半晌了,江廷廉没说任何礼物的事情,白话的都是治水的问题,江廷廉想修河堤,没有钱,请求陆文道给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拨出一笔银子。

江廷廉已经自费盖了一半了,他把多年积蓄都搭在这里面了,再也拿不出钱了,他说今年夏季一旦雨水多再发生洪涝,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陆文道感觉自己现在正在遭殃!

他咬着后槽牙问江廷廉:“你到底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江廷廉从袖中拿出了个小布袋子。

按照陆文道的经验,这里面会是小金子,或是小珍珠。

他兴高采烈地摊开小胖手:“来,本官瞧瞧是什么品相。”

布袋一撒,陆文道接了满手的谷子。

他笑容再次消失了,小珍珠一度险些从陆文道的眼睛里掉出来。

江廷廉沉声道:“大人!这是今年产出的谷,里面全是谷壳了,是空谷啊!长此以往,只怕百姓要面临灾荒了!建盖河堤刻不容缓,可这里太穷了,我们真的拿不出钱了!一旦饥荒袭来,只怕连城池都要遭殃!”

“混账!”陆文道气得将手里的谷子和靴子扔在地上,他恼羞成怒了:

“本官跟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喝了一肚子西北风!踩了满脚淤泥!不是为了听你白话这些有的没的!说到头来,你是想找我要钱啊?要钱?信不信本官能要你的命!”

江廷廉跪下了,悲怆一笑。

陆文道愤怒转身猛走几步,霍地回头指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江廷廉。”

陆文道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清高,你了不起!给我等着吧你!呸!”

愤怒的陆文道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江廷廉跪在地上很久,望着手里的布袋子,他想,自己仕途应该是到头了,可百姓怎么办呢。

之后,他收到了前往京中的消息,他以为是陆文道公报私仇,他没有反抗,甚至很珍惜这个机会,他挨家挨户的走访了每一户的百姓,弄了个万民血书请求修河堤。

他把这血书绑在身上,他抱了必死的决心,打算把事情闹大,事情一旦闹大,迫于压力,河堤一定会修的。

【死我江廷廉一人,换回全村百姓的生,值了!】

江廷廉没想到的是,首辅沈清起只和他随口聊了几句,便定了他内阁次辅的职。

江廷廉脑袋瓜子当时是懵的。

他身上还绑着万民血书,甚至还没来及扒开衣服,振臂呐喊,他居然就升官了?

还是内阁次辅。

他向沈清起提出了村落修河堤的问题,沈清起只是告诉他:

“此等小事以后不必与我上报,你自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