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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芸芸忙忙碌碌了半个月,到手五百多块,1999年的五百多块,着实不少,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进学校交了初三下半学期的学费+资料费。

剩下不足三百块,兰芸芸存入自己银行卡,当然是用了表姐——周兰的身份证。

“还知道回家啊?你去哪了?干嘛啦?”兰芸芸知道要接受兰家父母的怒火,可她没有别的去处,其实有的,可以住校,可要花钱的啦,回家烦是烦了点,可有吃有住啊。

“我去市里帮人洗碗了……半个月挣了三百块,全部交学费了……”兰芸芸用了金手指——加油,鼓励,打气,至少可以让对方听自己讲完话,而不会被打断……别的效果是没有的。

“这么多?”

“上学期的学费还欠着呢。”懒得解释试卷资料什么的,无法沟通的。

“去,去退了,等元宵节后跟着姐妹们一起进厂去,就做流水线……新手前三个月三百生活费,之后就是千把块……熟练工两三千也是有的……”当然不会说每天加班。

“等我中考结束吧。”兰芸芸从原主记忆中得知流水线很辛苦,她是不可能去当什么女工的,不,一开始可以先做半年,存一些钱再换工作,换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得空了才有时间学习。

学什么?目前不知道。

原主可是做了十多年流水线,钱也不少,可大半给了娘家,老公受不了‘扶兄魔’的她,俩人离了,离婚后的她不光要养自己儿子还要养侄子……

为了将儿子带在身边,原主离开了工厂,自己在市里盘了一家干洗店,缝缝补补+干洗,事情多是多些,可将店门一拉就可以去接送儿子。

“不行。”兰母态度很坚决。

“妈,哥哥去当兵了,四年后回来就可以分配工作,对不对?”

“怎么了?”

“那咱们家是不是需要好名声?让初中未毕业的女儿进厂打工,这话不好听吧?”

“你……”兰母很生气,可却知道自己被这个女儿拿住了。

“妈,你别生气了,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我啊,中考一结束就进厂去……”初中毕业证带身边也没有什么用,就让老师寄回家,让兰家父母收着吧。

“……白养一场,没良心……”兰母敲敲打打又骂骂咧咧半天,可兰芸芸正认真练着从城里买来的字帖呢,原主的字太丑,像小学生的字,她已经练了大半年,如今瞧着像中学生的字。

兰芸芸想练一手大学生的字。

每天就练半小时,更多的时间还是要学习,便是知道考不上高中兰芸芸还是按部就班的学习。

“复读一年,差不多……”班主任鼓励兰芸芸。

“家里不同意,我先打工,过两年再说……”兰芸芸笑笑。

“可以,活到老学到老……还有成人大学,还有自考……”班主任絮絮叨叨了十几分钟,这学生进步很快,从倒数十名到了前十名,可便是如此还是……乡镇中学教学条件太差太差。

……

1999年,夏

小林庄村偏僻,要坐火车就必须进城去,三线小城市,目前只有老旧绿皮火车。

“去羊城一千多公里,加上延误,得一天一夜,不过硬座比卧室便宜一半,你们要睡觉只能靠着睡……”桂花嫂是个长相普通衣着朴素女人,三十多岁,她是同学家的亲戚,听说她早年嫁了个羊城本地老头,老头去世她就在羊城开发区开了一家旅管。

桂花嫂每年回家两次,一是看望父母,二是带一批打工妹(仔)……跟她走,她会帮着办暂住证(一百五十块),她会帮着介绍工作(一百五十块),她会安排食宿(五十块),等等。

当然是你情我愿的事。

兰芸芸身边就两百块,还是向兰母要来的,先交了一百多进城车费+火车票,剩下的钱买了五袋方便面,搪瓷杯+调羹都是自带的。

不光如此,脚边蛇皮袋里还有塑料水桶塑料脸盆毛巾之类等等,这些都是兰母让带上,还让兰芸芸将全部工资都寄回来。

“没事没事,到时你可以打个欠条……”桂花嫂笑得很亲切,没有说要算利息,不是高利贷,那也要一分二厘的息……不同意?到了人生地不熟羊城,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麻烦桂花嫂了。”兰芸芸鞠躬道谢。

这年头火车车次少却安全,至少没有汽车那般会遇路霸什么的。

“将自己的票捏好了,一个个跟紧了,走丢了可就赶不上这一趟,只能自己想法子回家去……”桂花嫂指了指眼前人山人海的火车站,这小城就是小城,与羊城没法比。

兰芸芸背着个旧书包提起蛇皮袋亦步亦趋跟上,整个人又土又穷,小偷都不乐意光顾的样子。

可便是如此,兰芸芸还是将剩下几十块分成三份,分别缝在内裤前与后,外夹在蛇皮袋几本英语课本里头。

对,兰芸芸带上了几本英语课本,羊城是包容性很强的大城市,会一门外语是很占便宜的事,她不想放弃……别的参加自学考试或是去念夜校都要过两三年再说,身份证不是自己的,不是吗?

同行十几个小伙子小姑娘,很是乖巧的跟在桂花嫂身后进了候车室,可挤火车时却是很机灵,让小个子先上车,接着打开车窗,将行李一件件的递上。

好在是始发站,行李架上空荡荡。

“暂时用不上的行李都放上去……”桂花嫂指点着小伙子。

兰芸芸的蛇皮袋不能过于挤压,就放在位置下头去,她一坐下就可以闭目养神。

接下去二十来个小时,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兰芸芸总是这般闭目,有时会打个瞌睡有时就是养神而已。

到底年轻,在羊城火车站女厕里洗把脸后,兰芸芸整个人就精神起来。

这个时候,兰芸芸已经别过了桂花嫂,她说有同乡过来接自己,她又没有欠桂花嫂钱,她便是不大高兴,可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还有一大堆事情呢,只在心底暗骂了几声就离开。

兰芸芸对羊城不陌生,原主在羊城呆了十来年,上了去开发区的公交车,公交车晃荡了一路,她也便半醒半睡了一路,是从始发站到终点站,最后还是售票员大声喊:“到站了,下车下车……”

“啊?哦。”兰芸芸一手背包一手蛇皮袋就从公交后门下车,接着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一处小厂。

这小厂子规模不大,约莫三四十人,依附于那些大服装厂生存的小型加工厂。

老板和老板娘是兰芸芸同乡,他们好客,总乐意给同乡行一些帮助,他们也挣几个外卖。

“老板娘,还有床铺吗?我要住一晚。”兰芸芸是用南方方言说话,为了拉近距离。

“啊,小老乡,刚下火车吗?快进来……要在食堂吃饭吗?”老板娘笑容很亲切。

“不了,我带了方便面。”兰芸芸是真的穷。

“哦,住一晚十块钱,住一周五十块钱……身份证给我看一下。”老板娘也不提押金之类的,羊城四季如春,她就提供一个床铺一张席子,被褥枕头什么的统统没有……然后吃饭另外算钱。

如今十块一晚,过些年就要三十块,便是条件不好,可附近厂子多,同乡还是喜欢过来这里。

可能是想听乡音吧。

“知道,知道。”兰芸芸立马道,原主经常过来,特别是厂里放假时,或是她出来打散工时。

“你来过,那你自己上去吧,不锁门的……”老板娘笑着挥手。

“来过来过……”就是小厂员工宿舍,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头挤着十张上下铺,哪里有空铺就睡哪里?

……

在吵闹不停的二十人间女生宿舍内,兰芸芸竟然睡了一个好觉,次日醒来已经是十点钟,这一回,她泡了一包豆浆吃了几片面包,最后洗头洗澡加之好好捯饬自己。

“靓女……”再次出现在老板娘跟前,‘惊艳’了一下。

“我有高中文凭,通英文懂电脑,想应聘文员……”文凭是买来的,可花了八十块,比进网吧熟悉电脑还花钱,兰芸芸是用兰云志留下的书籍自学打字做表格,白天三块四块一小时,那就包夜泡网吧,只要十块钱而已,这一呆就是一周,白天去同学租来的小房间睡觉。

“行行行,个子高……”白色棉布长款连衣裙+白色帆布鞋+白色帆布帽+帆布包+白色蕾丝儿手套+两条短马尾,衬得那圆圆那肉肉的婴儿肥颇有几分可爱。

“您说行那就行……”这一套花了近一百块呢,将自己大骨架和粗手大脚给掩了去。

又与老板娘说笑了几句,兰芸芸便熟门熟路的去了另一条街,不过一街之隔,却是截然不同。

整洁街面,宏伟厂房,宽阔厂门边上排着不少人。

这家叫青芒的服装厂,原主没呆过,却也听说过,不大不小,管理不紧不松,兰芸芸觉得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