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身形有些不稳，姬和见状欲上前，却被她挥手劝退。
她抬头看向羲云，正好撞进了他那双本该装着众生悲悯世人的金色眼瞳。
只是如今这双眼中再看不到半分神性，反而被七情六欲侵扰得染上了一层写满了慌乱的欲望之色。
林筱努力调整着呼吸，等逐渐平复下来后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她生来就是作为一个承载恶欲的容器而存在的，
而羲云，作为奉献出心脏让她有了生命的神明，则会在她这个容器被装满的同时，用他的命带着那些恶欲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
只是可惜，入世之后，主人对他们亲手创作出来的作品生了怜悯之心，有了男女之情，
那本该刺进她心口拉着她同归于尽的一剑，最终刺向了她的腹部。
“当初，祝闫幽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是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吧。”
“你们之所以入世，就是想将恶欲收拢聚集到同一个人身上，好方便转移到我这个容器身上，对吗？”
林筱话音落下，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过了半晌，姬和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他唇瓣间的笑容夹带着苦涩，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桌上的茶杯，眸光拉长，像是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那个世界很奇怪，明明人魔妖皆为恶欲所生，应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才是，但他们居然也有善恶，懂得七情六欲，甚至拥有灵魂。”
“在将你投入那个世界前，我们曾入世在那里观察过很长一段时间，在发现他们与那些神力所生的人一般无二后，我们放弃了灭世。”
“但恶欲遍布，太过分散，我们只能想办法将他们都聚集起来，而这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挑选一个人作为暂时的承载体。”
果然如此。
所以，祝闫幽本该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结果却突然遭遇了宗门被灭，师妹退婚，师尊背刺以及同道之人的冷眼和嘲笑。
恶欲转移，戾气滋生，从此陷入无止境的杀戮。
诃魂窟，万人坑，幻狐族，还有那站在顶峰的十九人，笔笔血债，皆因聚集那些无人能看见的恶欲。
“所以，从一开始，你要对付的就不是祝闫幽，之所以跟在他身边，只是怕他被恶欲吞噬前功尽弃，”
“而重熠的出现，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没办法承载更多，我说的没错吧。”
姬和的默认让林筱失了言，
过往种种如今再次回想起来，突然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明明很多次她都能感觉到姬和在挣扎，但每一次他做出的决定都是义无反顾的将她推出去。
从重熠，到祝闫幽。
若不是后来她几次三番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她想他也不会心软将她放了吧。
只不过从她出生的那一刻，有些东西就没办法改变。
她的胸腔里跳动的是羲云的心脏，她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姬和的血液，而她的身体，来自于冥千洛。
就算她再怎么逃，命运也会强硬的将她拉回他们身边。
看着林筱暗自坐下垂眸不语的样子，姬和的心口泛着疼。
在他察觉到林筱因为承载恶欲而生出自己灵魂那一刻，他就再也没办法对她狠心，将她当做一个承载恶欲的容器了。
他爱她，可他身为神却不得为众生考虑。
如果那时的他不去下这个狠心，那么他们所面对的最坏的结果，便是恶欲撑破空间，生灵涂炭，世界崩塌。
到了那时，世间所有生命都将被吞噬，彻底毁灭。
一边是全世界的生灵，一边是他的爱人，他谁也舍不下。
可世上没有两全法，如来和卿，他注定要辜负一个。
但看着她每一次的苦难，他都恨不得替她承受，直到那天，她因为梵墨行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而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居然是这天下毁灭就毁灭吧，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只要她幸福。
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于是，他动用神的力量，将她的身世透露给了祝闫幽。
而那一次泄露的天机引来了天罚，他被他自己所制定的规则要了半条命。
也正因为那一次，他努力保持的理智彻底崩塌，做了一个至今为止也觉得十分疯狂的决定。
放她自由。
可惜有的时候总是命运弄人，哪怕他身为神，也左右不了。
他低估了祝闫幽对她的执念之深，她还是被抓了回来。
之后的一切像是失了控一般朝着他最开始期望的方向发展，
可他后悔了。
在她想改变合欢宗时，他义无反顾的助她，在她爱上羲云固执的想要嫁给他时，他成全了她。
他想她之后的时光能过得开心幸福，可在仙门围剿合欢宗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样的期望再也没法实现了。
那只雕花木簪是他的一缕神魄所化，他想让它代替他在最后关头护住她，
但他没想到的是，羲云也会对她生了情，最终没舍得拉她一起死。
她的魂魄被他的神魄所护并无大碍，可她心里的恨却让她沉入了无尽冥河。
他跳进冥河找了她整整三十年，可冥河太大了，他哪怕凭借着神魄的感应也没能找到她，
直到冥河因她倒灌，吞没毁灭了整个世界。
这么多年，凭借着那一缕神魄的感应，他知道她过得很好，所以从未想过去打扰她。
可直到羲云一意孤行修复了那个世界后他才发现，有些事，真的是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