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院,偏厅。
董瓒守在门口,以防旁人靠近偷听。
青瑶将事情经过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跪地叩首道:“此事本不该瞒着公子,还请公子降罪。”
江景辰将人搀扶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若是早告诉我,没准还能替你们周全一下,这会也就只能替你们收拾烂摊子了。”
青瑶满脸愧疚。
眼下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是无用。
江景辰稍作思考,开口道:“阿玉没必要说谎,她给你的药不会有问题,正如你所推断,显然是有另外一只黄雀,你觉得会是谁?”
青瑶收敛心中杂乱思绪,回顾宴会中发生的细节,回应道:“御医曾言,虽是剧毒,但剂量很轻,不足以致命。”
江景辰微微颔首,接口道:“若要害命,那便不该是微量,若不害命,那便不该选剧毒。”
青瑶打开思路,顺势继续说道:“所以,下毒之人目的,应该只是想通过向孙雅下毒,将事情闹大,从而达成一种目的。”
“会是什么目的呢?”江景辰脑海中没个头绪。
青瑶冷静地分析道:“孙雅若是中毒,得益的人会是谁?或者说,谁最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获益?”
江景辰微眯着眼,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说,下毒的人不是为了害孙雅,而是为了破坏宴会?”
青瑶点了点头,回应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江景辰觉得这个理由说不通,沉吟片刻,说道:“嘉慧公主设宴,宾客众多,事情一旦闹大,下毒之人也将牵涉其中,何来的好处?”
青瑶摇头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嘉慧公主在离宫设宴,请的都是闺阁千金,纯属玩乐,不涉及别事。
破坏宴会能有什么好处?
江景辰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逐一分析,最终仍是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
无奈摇了摇头,抛开心中杂念,转言道:“不管事实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你从大理寺弄出来。”
青瑶心中早有准备,微微垂首,轻声道:“此事已惊动圣上,宗正寺那边必然不会问出什么,那么压力便在大理寺,此时此刻,公子应该选择明哲保身。”
江景辰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敲,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转言道:“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吧?”
青瑶回答道:“绝对没有。”
所有人中,唯有她做事最是心细。
能够如此笃定没有留下证据,那便不会留下证据。
江景辰若有所思。
离宫乃是皇家别院,孙雅却在离宫中毒,此事关乎皇家颜面。
宗正寺那边多半是审不出什么来,那么大理寺这边就得交出能令人满意的答卷。
一众宾客当中,青瑶身份最是卑微。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那么她在旁人眼中既没有威胁,也没有动机,更加没有能力。
因此不太可能会被牵连。
江景辰思考之余,亦是保证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孙府。
经过御医诊治之后,孙雅身上毒已无大碍,回府后不久便幽幽转醒。
孙怀瑜松了口气,略带埋怨,说道:“都说让你别去参宴,你偏不听,结果出了这种事,险些将我吓死。”
孙雅微微一笑,歉然道:“是妹妹的不对,让兄长担心了。”
孙怀瑜不悦道:“哪里是你的错?分明是父亲,若不是他擅自接了帖子,你又何须去赴那什么破宴。”
忽然传来一阵咳嗽之声。
孙敬远缓步走来。
孙怀瑜挂着脸,自顾自说道:“明知道宴无好宴,偏让女儿冒险前去,天底下这么当爹的,真没几个。”
孙敬远老脸微红,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这么多年,女儿与嘉慧公主之间并无多少交集,突然送来一封帖子,难免会让人疑心。
可也正是因为头一次送帖,才让他无法拒绝。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先出去,为父有话与雅儿说。”
孙怀瑜纹丝不动,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
孙敬远怒斥道:“大胆,你对亲生父亲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这会知道是亲生父亲了?孙怀瑜撇嘴,正欲开口。
孙雅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兄长,就听父亲的话吧。”
妹妹的话,总是要听的,孙怀瑜点了点头,叮嘱了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孙敬远喊来下人,命其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安排好一切,方才开口道:“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有人能向你下毒?”
孙雅无意对父亲隐瞒此事,于是便坦言道:“父亲不必担心,毒是女儿自己下的。”
孙敬远瞪大了双眼,震惊道:“你下的?为何要对自己下毒?”
为什么?孙雅无奈苦笑,脑怀中回想起了先前在席间所遭遇的一切。
“父亲,女儿之所以这么做,仅是为了自保脱困而已。”
下毒是为了要自保?
孙敬远不明白,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雅缓缓将在席间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孙敬远认真倾听,脸色逐渐变得十分难看。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堂堂公主、县主之尊,一众官宦千金小姐,竟然使这种腌臜手段。
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好好休息,为父这就入宫面圣。”
“不可。”
孙雅连忙出声阻止,紧跟着道:“父亲,此事最好到此为止,不好再旁生枝节,否则于父亲无益,于女儿亦是无益。”
孙敬远强压怒火,开口道:“雅儿,为父身为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岂会怕旁生枝节?你且安心,为父这就去为你讨个公道。”
孙雅摇头道:“父亲,女儿不要公道,只想要一个安稳。”
孙敬远脚步一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雅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女儿在离宫中毒,此事本就牵连甚广,父亲若再入宫为女儿讨要公道,女儿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一口气说完,孙雅缓了缓,紧跟着又道:“女儿此生只想偏安一偶了此残生,无意招惹是非,还请父亲成全。”
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孙敬远心中感慨万千。
这么多年,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都看在眼中,可又无力改变什么。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当初的决定,害了女儿一生。
早知如此,还不如履行婚约,将女儿嫁给江景辰。
哪怕仅有几年时间,只要女儿过得开心快乐,那么一切就都值得。
无论如何,总比偏安一隅了此残生要好。
孙敬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询问道:“雅儿,若是为父有意将你许配给江景辰,你可愿意?”
孙雅微愣,随即摇头道:“女儿不愿。”
孙敬远追问道:“可是因他活不过二十?”
孙雅再度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今日种种,皆因他而起,女儿与他素未谋面,便已生出这般多的祸事。若是女儿嫁他为妻,怕是会死在他的前头。他,很好,只是女儿此生注定孤苦,没有那样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