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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气温越来越低,士兵们尽量遮住自己所有露在衣物外的皮肤,但即便如此,行军一阵子,睫毛都能结一层霜,冻伤的不计其数。

姜佩兰刚做完一场截肢手术——一名小战士的脚趾被冻伤,自己强忍着不说,等被送来的时候已经不得不截肢了。

而一晚的休息后,这名小战士又要重新踏上征程。

随军的军医们虽然都是身强力壮,包括姜佩兰,在行军前日日也跟着军队训练,但也有许多日日都要喝药。

粮食和药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减少。

刚开始商人们还能一日送两次粮或药草。

可随着越发寒冷,商人们如今只能两到三天一送。

押送粮草的部队也开始拿着金银在附近的村落乡镇花钱买草药。

只是买来的草药,大多因为保存得太差,花了钱却没用。

“姜老师。”学生喝着药,“你也喝点吧,再走下去会更冷,你可不能倒。”

姜佩兰掀开帐篷门帘,朝外看了一眼,这个天气还有士兵走动巡逻,她叹了口气:“以前我还不懂,怎么这边是苦寒之地,如今是彻底懂了。”

土地贫瘠,冬日干燥寒冷,她的脸上也有几条裂口,不得不每天在脸上涂抹猪油羊油制成的面膏。

可动物油实在难得,士兵们都是能不用就不用,只有实在撑不住了才少少往脸上涂上一点。

学生安慰道:“这算什么?咱们如今已经算好的了,有帐篷有饭吃,还有热汤喝,这炉子,以前就是领兵的将军都用不上呢!跟以前比,咱们这是享福。”

姜佩兰:“你以前当过兵?”

学生有些羞愧:“本是想继续当兵的,不过个头不够,这不就……”

军医的人数已经和上次完全不同了,大约是发现当兵艰难,但当军医的门槛却低得多——可军医也是可以立功得军衔的,于是一大堆当不上兵,又考不上官,但格外上进的百姓立刻削尖脑袋往里挤。

这就导致军医当中不仅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有少,不过好在还有规定,年龄大于四十岁和小于十五岁的还是被劝退了。

但这群人也不会被浪费,他们会被送进学校。

不当军医,好好学一学,当个普通大夫还是可以的。

能随军的,都是壮年男女,且还不能体弱。

连护士,都必须是有肉的,不能瘦得跟竹竿似的。

虽然瘦子里也可能有体质强健的,但这不能赌,不然士兵们还没接受治疗,医生护士自己就先倒下了。

学生喝完最后一口草药,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他龇牙咧嘴道:“不管喝多少次,还是苦啊。”

姜佩兰笑道:“这算好喝些的了,还有更难喝的。”

“好在阮姐没什么事。”

阮响还好,这个温度她尚能适应,对她而言这还不算极端天气。

但她也很清楚,此时此刻,不得不急行军了。

“已经出来近两个月了。”陈五妹蹲在地上,她搓搓手,仰头望向坐在油布上的阮响,“阮姐,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兵要被冻坏了。”

挨冻,北方人不得不具备的天赋。

但深冬时再能挨冻的北人,也必须缩在屋子里,想尽办法保持身体的温度。

阮响点头说:“急行军吧,三天内渡河。”

陈五妹有些迟疑:“急行军……”

阮响:“明天把能留下的都留下,急行军,越河占领交州,一旦进了交州这场仗就赢了一半。”

“让补给部队慢慢跟上。”阮响深吸一口气,“只能这么干了。”

陈五妹没有质疑阮响的决定,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通知他们。”

阮响看向陈五妹:“你去喝点草药。”

陈五妹答应了一声——她已经咳了三天了。

不到半个时辰,命令迅速下达,通知到了每一个士兵。

好在这么长时间的行军,士兵们也已经快被寒冷的天气逼疯了,宁愿拼一把,只要能冲进交州,就能住进屋子里,哪怕十几个人挤一间房呢?那也比在冰天雪地里睡帐篷好。

当天夜里,各个班的班长做好了总动员,直等天亮,便抛弃多余负重,直奔河道。

马在这个时候也是骑不了的,积雪太厚,哪怕清理了道路,也只是把积雪从大腿深,变为小腿深。

阮响走在第一梯队里,也就是所谓的排头兵。

只是和朝廷不同,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是排头兵,全都要在最前方开路。

急行军的途中没有一个人会张嘴说话,一旦张嘴,寒风就会灌进口中,带来的痛苦简直像是要侵入五脏六腑,一旦刮起狂风,还必须紧急卧倒,卧进雪中。

阮响有些庆幸自己在锻炼上一直没有松懈,也庆幸自己已经接近十四了。

如果是三年前的她,那是真扛不住。

急行军的路上也少有休息的时候,吃几口干饼,啃两口雪团,然后站起来继续前进。

直到他们熬过三个日夜,到达辽阔的母亲河边。

河水已然结冰,斥候们开始慢慢试探冰面,在确认无误后,阮响才带着人踏上这还不知道能不能保证安全的冰层。

毕竟斥候也就十几人,但她的身后是近两万人。

一旦出事,折损的恐怕不止几人十几人。

“阮姐。”陈五妹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凑到阮响身旁说,“你等等再来吧。”

阮响摇头:“不行,士官要身先士卒,更何况是我,我必须带好这个头。”

“可是……”陈五妹还要说话。

阮响说:“没什么可是,跟上我。”

阮响踩上冰面,她穿着皮靴,在冰面上不断打滑,偶尔甚至只能滑稽的屁股着地滑向前方,本来还想尽量让自己看着体面点的士官们立刻抛弃了体面。

体面是一回事,尽早渡河才是正事。

从天还未明到最后一丝日光敛去,最后一名士兵才成功渡河。

“幸好冻得够结实,冰面没有开裂。”陈五妹松了口气,她啃了口雪球,苦中作乐道,“多少年没过这样的日子了,骨头都酥了,也该重新打熬打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