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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逼仄的小屋内,老妇人佝偻着背,她两指并拢,指尖夹着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随着身旁妇人的一声惊呼,那张黄纸莫名自燃,老妇人指尖分开,燃烧的黄符缓缓上升,直到化作落在桌上的残灰。

“好了。”老妇人拿出一张细棉布,仔细地擦拭自己的指尖。

她的脸颊凹陷,脸上的骨头撑不住皮,她的眼睛细长,耷拉下的眼皮让她本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小,当她看向他人时,总让人觉得她是个阴狠恶毒的老太婆。

但妇人却双手合十,不住拜谢道:“多亏了您,多亏了您。”

老妇人拖长了嗓音,声音沙哑道:“心诚,则灵。”

妇人拍着胸口说:“信女最是心诚!”

妇人满脸堆笑:“这回可好了,我儿媳妇这胎定能坐实。”

家中有“邪气”,以至她儿媳妇已经落了两胎,孩子都已经成型了,却还是落了下来。

虽说落下来的时候分辨不出男女,可家里都认为落的都是男胎,这才无比焦急。

老妇人斜了她一眼:“生了女儿也别扔,养大了给我送来。”

妇人犹豫片刻,但想到老妇人的“手段”,又想到若是有孙女,孙女当了神婆,对家里也有好处,于是也点头说:“我家可不是那等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别说一个孙女,就是多来几个也养得起。”

老妇人轻呵了一声,显见不把妇人的话当回事。

“杨婆婆,我得回了。”妇人站起身来,她恭敬地说,“待我孙儿出生,必备厚礼。”

杨婆子也不看她,而妇人走了,杨婆子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已经很老了,老到她忘记了自己的年纪,精力也大不如前,虽然她是神婆,但她自己并不信神——倘若世间真有神佛,怎不见神来救她?

她死了三个丈夫,第一个死于械斗,第二个死于疾病,第三个死于蛇毒,她死了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活到十岁。

她最爱第二个丈夫,第一个是父母给她选的,一个没主意的懦夫,第三个是为了养育子女凑合的,唯独第二个是她自己选的,可成婚的第二年他就没了。

而她的四个孩子,会在她冷的时候给她暖手,在她悄悄哭泣的时候给她拭泪,在她的怀里撒娇,和她一起出门干活。

送走最后一个孩子,给他小小的身体裹上白布时候,她的心仿佛也死了。

她若是从未拥有过,或许不会有不平。

但她曾拥有相爱勤快的丈夫,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不信神——她一生没做过坏事,老实肯干。

她也曾虔诚的跪拜在神佛座下,祈求神佛保佑她的丈夫健康长寿,她的子女喜乐一生,她那样虔诚,没有钱,她就去寺庙做苦工,她愿意奉献自己的全部。

可她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人人都说她可怜,但人人也都躲着她走。

仿佛跟她走得稍近些,她的霉运也会挪到他们身上。

杨婆子六亲死绝,天上地下只她孤零零一个,她还活着,不过因为她还有要做的事,想做的事。

“杨婆婆!”敲门声震耳欲聋。

杨婆子弓着腰,慢慢挪到门口,打开了破旧的木门,她耷拉着的眼皮上掀,目光从两张年轻俊秀的脸上掠过:“你们是谁?”

两个丫鬟连忙向里挤。

杨婆子也不管她们,只在她们进去后重新关好了门。

“杨婆婆,我们想去钱阳县。”两个丫鬟一进去就给她跪下,她们不断磕头,“还有我们小姐。”

杨婆子闭着眼睛:“你们是哪一家的?”

丫鬟们额头触地,小声说:“李家的。”

杨婆子站在原地,她的脑中闪过千万思绪,最终开口说:“过去了,你们和你们的小姐都得自己干活,再没有丫头伺候,这般的苦楚,你们受得了吗?”

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比贫苦人家的女儿过得好。

她们的下头还有粗使丫头,许多小姐的贴身丫鬟同小姐一起长大,只要不犯错,她们也能穿着细布衣裳,戴着小姐夫人赏的鎏金首饰。

许多丫鬟宁愿为主人去死,也不愿意离开。

“受得了!”年纪更大些的丫鬟抬头说,“杨婆婆,我们都知道,我们宁愿去钱阳县当洗衣妇!”

杨婆子坐到椅子上,在昏暗的屋子里,老气沉沉的杨婆子让两个丫鬟不自主的打哆嗦。

“正午一过,商队便要去钱阳县。”杨婆子问,“你们带钱了吗?”

两个丫鬟连忙打开抱着的包袱:“婆婆有看得上的尽管拿,只要能去钱阳,咱们都舍得。”

包袱里有几块金锭,十几块银角子,裹在衣裳里。

杨婆子摇头:“不必给我。”

丫鬟互相看看,她们与小姐商量过,都做好了将金银全部舍出去的准备。

去往钱阳县,哪里没有风险呢?

要赌杨婆子确实是个好人,要赌带她们过去的人不会把她们卖了,要赌路上不会遇到土匪,要赌钱阳县真如杨婆子说的那般好。

处处都是危险,每一处都能要她们的命。

要不是小姐打定主意非去不可,换做她们,她们一个都不敢赌。

杨婆子突然双手合十念道:“大慈大悲阮姐菩萨保佑。”

她再次睁眼:“给我三两,路费一人一两,无论路上多少人问,都只许说自己是走亲戚,路费是我这个老婆子出的,听清了吗?”

丫鬟们连说:“听清了。”

杨婆子:“你们小姐是几房的?”

丫鬟:“三房的二小姐。”

杨婆子笑了一声:“不得了,嫡出的小姐还是头一遭。”

丫鬟们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看地。

“来我这儿的,不是粗使丫头就是旁支庶女,亦或不受宠的姨娘通房。”杨婆子,“如你们这般的,我也是头一回。”

“去了,过不上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的好日子,别来怨我。”

不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哪个敢拼上一条命也要去往一个从不曾见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