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天本就有些凉爽,更何况是在层云重叠的山上,面对着大开的窗户,一阵风吹过来,头顶上垂下的轻薄纱幔随风轻轻飘动,沈流英本能地瑟缩了下肩膀。
“冷?”
沈流英赞同地点头,转眼就见到褚南风迎着风口而立的清瘦身影,她不由得问道:“你不冷吗?”
褚南风道:“习惯了。”所以无所谓冷不冷。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没等沈流英说什么,就见褚南风默不作声地上前几步关上了一向大开的窗户。
窗外站立等候的平安眸光闪了闪。
见褚南风将自己的火红色披风拿了出来递给她,沈流英受宠若惊地接过披上:“领主真是个大好人。”
他攥着衣料的手又紧了紧,在察觉到沈流英扯着披风一头的时候松开了手。
“你知道就好。”她听到他这么说道。
沈流英描摹了一会儿,左看右看都不甚满意,秀眉一拧,正打算将手中的笔撂下,就被一直默默看着这边的男人用那柄洒金折扇给抵住了精致脆弱的手腕:“这就熬不住了?”
她还是将手中的毛笔给放了下来没,顺手将桌上描好的宣纸呈给他瞧:“我觉得我今日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您觉得呢?”
她举起的宣纸上满是他的痕迹,却又并非是他的。
他敛下一向妩媚勾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只见其形,不闻其意。还不行。”
沈流英一听这意思就是要继续练,但是她一向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可是我的手酸了,没力气了,要不还是,等我休息一会儿……况且,这也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褚南风一阵失笑,倒是没想到她一直惦记的竟然是吃饭。“行,那便用过膳后再练。”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话语中对她的纵容之意。
沈流英粲然一笑,原本暗淡的屋室因她而骤然明亮了不少。只会让人觉得鲜活有趣。
她看似欢快地站起身,踱步在这屋子里四处看,时不时还要上手去摸一摸,褚南风没忍住笑了一声:“据我所知,你是在皇宫中任职过的。”皇宫中几乎汇聚天下珍品,按理说她应该见过不少好东西。少女怎的还会这么,这么感兴趣他的东西。
沈流英身形猛然一僵,以为自己的这种情况奇怪行为被褚南风发现了端倪:“只是觉得领主您这里的东西甚是新奇,我都没怎么见过。呵呵……”
褚南风点点头,看透了她的故作镇静,又看了眼这屋子里的一切,它们对他来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都是他几乎看厌了的东西。
可这些东西在她眼中竟然是新奇的?
沈流英对上他疑惑探寻的目光,不自觉转过头,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站得住脚。
褚南风眼尖地发现她有些泛红的耳尖,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见他不说话,沈流英就默认他已经相信了自己蹩脚的谎言,继续摸索着可能是神器的物件。
“其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季廉会带你过来。”她突然听到褚南风开口问道。
“若是说出谋划策,尚裘足以。若是说保驾护航,那么叶少安足以。”
言下之意就是你沈流英几乎一无是处,季廉为什么会带你来?
沈流英也想知道是为什么,虽然她好像的确没什么用处。
还没等沈流英反驳什么,就听得褚南风继续道:“季廉应当是喜欢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之中几乎满是笃定。
若不是喜欢,若不是不想经受分别之苦,季廉他为何这样做。除了这个缘由,褚南风找不到别的答案。
沈流英背对着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抬眼认真地盯着她的背影,似乎在探寻什么:“若是他喜爱你,你当如何?”
沈流英的指尖滑过色彩妍丽的细口长颈瓷瓶,眼中透着不耐烦:“不如何!”她猛然转过身来,凝结如冰的视线落在褚南风身上:“你见过哪一个人会送自己的心爱之人去死的?”
“我虽然不通情爱,但也知道爱一个人是希望他更好。”
“你口口声声说季廉喜欢我,所以当初才会给我下毒,你不在乎我的生死,没关系,但是你不能用季廉来侮辱我。”
“你从前也在京城待了不少时日,京城谁人不知陛下甚是厌烦沈编修,谁人不知陛下数次与我为难。”
“褚南风,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蠢人罢了!”
话落地之后,沈流英便甩袖要走,手刚碰到门框边缘 ,就听到褚南风道:“抱歉,是我多想了。”
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忘去查探她面上的神情,在意识到那怒气不似作伪之后,他才说了上面的一番话。
这个时候,但凡她对季廉的事露出些许不同的神情,无论她怎么解释在他眼中都会变成是余情未了。
说到底,他还是有疑心未消。
可这样的疑心并不利于沈流英开展神器的寻找工作,因此她只能借着这样的机会来发怒,让他真的相信自己的确是由爱生恨,对季廉再也没有一丝情谊了。
沈流英面上依旧了冷凝如冰,似乎并没有被他的道歉所打动:“若是我没有猜错,天欲晚是不是,还关着许多像我这样的女子?”
褚南风没想到沈流英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如实道:“是。”
“你们都是怎么处置她们的?”她艰涩地开口。
“在天欲晚,她们只是商品。”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是可以任意买卖的商品。
“你这么做,是因为厌恶女人吗?”沈流英看向他,并没有褚南风预料的情绪失控。
“不是,只是生意的一部分。”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沈流英,不是所有女子都是出身官宦人家,她们也没有像你一样的好运气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