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孩儿真的无心此事”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少年含笑的清艳脸庞,他压下心头的绮丽的心动,继续说道:“惟愿此身伴山水,梅为妻来鹤为子。”
庆王爷被这话震了心肺,身形几乎都要立不住了,差点跌在地上,幸亏青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他这一倒将季如风也吓了一跳,“父王,您……”来不及再说什么,惟恐耽搁了病情,他抬头急声冲外头唤道:“夜凡!快叫府医过来!”
“不许去!”庆王爷声如洪钟,身子却靠在青玄的身上,怎么都起不来,手却颤巍巍地指着季如风,如同风中的飘絮摇曳不定:“你刚刚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要气死为父!我辛苦将你养这么大,你……”说着眼眶发红地去捶打他:“你就是这样忤逆为父的吗!”
季如风一言不发,任由父亲的捶骂,就凭刚刚父亲的那一声,他就已经确信了父亲身体康健,眼神示意夜凡总管不必去唤府医了。
“你说你无心凡俗情义,那你怎么,怎么不把你父亲我也抛下好了!什么六根清净,说到底还不是你心里那个人!”听见此话,青玄心里咯噔一声,疑心王爷已经知道公子喜欢上那个少年的事了,心脏仿佛整个被人攥在手上,身体陡然僵硬地像是一截横木。青玄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余光里看到主子对着自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他登时又闭上了嘴。
幸好的是庆王爷只注意着自家儿子的情况,没有发现青玄的异样,“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对了对不对!怎么,你以为你将那幅画藏在最里面为父就看不到了吗!”季如风浑身一震,猛然抬起眼,不可谓不震惊:“父王……”
庆王爷没想到这幅画像的威力竟然这么大,连忙推开扶着他的青玄,青玄不察之下被推得趔趄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形。季和则是觉得儿子成婚的机会来了,昭儿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不了解他,他的性情一向是再平淡不过,什么时候这么失控过,说到底还是太在乎沈小姐了。
原以为他之前几次三番拒绝沈小姐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放下了,可看如今这副样子,哪里是放下了,这分明是爱在心中口难开。庆王爷凑身到他身边,劝解道:“昭儿,你不必有所顾虑,你不是喜欢沈小姐吗?纵使是她身边有了旁人又如何?凭借你的身份,你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身后有父王在呢,再不济也还有你皇叔呢!”这孩子就是太善良,总不愿意以权势压人,可他殊不知,这世上许多事也就只有依靠权势才能办成,这是独属于他们皇家人的底气,他并不以此为耻。
“我什么时候喜欢沈小姐了!”季如风下意识反驳道。
“你不喜欢人家你留着人家的画像干什么!”庆王爷生气地吼了回去,总不至于是为了诓骗他这个老人家吧。
“谁留着她……”季如风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复又双目睁大,声音接近颤抖地问自己的父亲:“您,您能告诉我,那位沈小姐的名姓吗?”说话间手指都有些轻颤,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庆王爷越想越觉得之前那个事不大可能,先不说昭儿没那个童趣,再则刚刚的在意也不像是演出来的,如今再见他这副透露着隐隐激动,仿佛等待着什么的样子,就更是疑惑了。喜欢就喜欢,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不会在故意诓骗为父吧?你会不知道?”
“是,沈,沈流英沈小姐吗?”
季和露出一副你果然在骗人的神情,更加肯定了季如风的猜想,“可不就是沈流英沈小姐吗!你以为为父在说谁。”
季如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眼睫极快地翻飞,似乎快要被这个惊喜砸晕了,“烦请父亲告知,是曲水流觞,英气长丰的流英?”
“呵”庆王爷笑了一声,那意思分明在说,你装,你接着装,“是啊,不然还会是谁!”
她是女子,她竟然是女子!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怪异的一点惊到了庆王爷,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她不是男子,那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苦苦抑制了。
也对,除了女子,谁又会像她一般娇小的,身子那么软,腰肢那么细,面若芙蓉娇艳无双。他怎么,怎么从前就一点也未曾发觉呢!
巨大的喜悦过后,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她是女子,又怎会落到当时那般境地,她为何,为何不告诉他呢?难道是不相信自己会帮她吗?可是怎么会呢,时今女子稀少,不论是谁,都有责任去帮扶无依无靠的孤女,谁会视而不见呢?
犹记得当初她头一次来到顾府的时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她从滑县一路至此,那段路崎岖不平,听闻便是男子也难以翻越。她,她一介娇弱女子,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楚,早早便听闻穷山恶水出刁民,她,她又遇到过什么,才会有如此谨慎的心思,像是只受惊的雪兔一般,警惕着所有人的靠近……一想到此处,他便觉心如刀绞。
是他的错,是他不够好,那个时候,她家破人亡,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抛下女儿家的矜贵脸面认他为兄长,他却……他是怎么做的,他防备她,派人监视她,给她甩冷脸看,让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明明是矜贵的女子,明明应该坐拥富贵,华衣美裳,却被自己硬生生逼着辛苦己身去寻个养活自己的差事,被人奴役差使……他虽然贵为世子,可也明白,奴仆的活计又岂是好做的,主家高兴了可以赏个碎银,不高兴了便可随意打骂,她去的还是刘府,当得还是刘二少爷的书童。
他明知刘二少爷是何许人也,可却偏偏忍住心底的异样,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和旁人没什么不同,他明明可以救她于水火,却冷淡对待此事,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