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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归鸦万剑破玉簋 心长牵绊守渊崖

叶公叹了口气道:“若吴霜所言属实,这剑灵果然别有用心!当尽早除掉,以绝后患!”

擎天继续喝茶。

叶初道:“圣尊都奈它不得,想要根除,恐非吾等之能。”

吴霜道:“圣尊的七情六欲,不见得就是洪水猛兽!”

叶公笑道:“是你说它是洪水猛兽来的,小家伙变的倒是挺快!”

吴霜道:“晚辈有意收服剑灵,以助修行便利,不知三位长辈意下如何?”

擎天轻轻放下茶杯,关切道:“若真是圣尊的七情六欲,并无不可;万一……万一我们猜错了,岂非自寻死路?”

这时,草庐外石鼓自虚空中走出,右手里托着一坛酒,左手提着油光闪闪的一包下酒菜,朗声道:“临行前远舟给我卜了一卦,说我此行必有口福之遇。还真说中了,涟芷妹子跑了三百里路,大老远硬塞给我一坛好酒……斩炼殿钟浪铠刚好炖了锅黑面郎,包了个蹄膀让我带在路上吃……我顺路去熤炤炉烤了烤!不知馋嘴的叶老头也在这里,巧了……”

叶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天大的事都扔在脑后。

“小石头,你来得正好!”

石鼓笑了笑,拉住叶公的胳膊,打开油纸,肉香扑鼻;酒未开封,石鼓闪开叶公的手道:“叶老不妨猜猜,这坛里装的是什么酒?”

叶公嗅了嗅:“小涟芷给你的,该不会是百花仙酿吧……那酒喝着没劲……”

叶公笑道:“我掂量这年份,少说也有一百年了……”

叶公舔了舔嘴唇,吞咽口水,急道:“就算是一坛子冰水,放上百年也难得!百年佳酿好得很!难为小涟芷舍得!”

石鼓笑道:“百花酿确实没劲,不如让给晚辈们喝,咱俩再去寻几坛好酒……上了年纪,少吃些肥腻之物,这蹄膀也一并给他们下酒吧……”

叶公两手抱住酒坛,连声道:“喝完这坛再找不迟……先喝为快,先喝为快!”

石鼓笑了笑,半松手。

一边笑道:“叶老头,吃完喝完,咱可得去金顶转转……”

叶公一听,立刻松开手,狠狠道:“好你个小石头,我欠你们的?动不动就拉我的丁,你真当老头子我没喝过好酒?”

石鼓笑道:“天下美酒,叶老头自然都尝过……只是,不知眼前有没有的喝……”

叶公叹了口气,赌气坐在一边。

石鼓开封,百花仙酿独特的香味立刻弥漫在草庐之中。

石鼓低声对擎天道:“解除圣尊禁制,可得找个得力帮手……”

叶公见师徒二人居心叵测,嚷道:“你俩别想打老头子的主意,这酒肉我就是吃了,你们又能奈我何?想让我上金顶,没门!”

叶初拉了拉叶公的衣衫,低声道:“爹,您要不想帮忙,索性不吃他的酒肉,改天女儿给你去寻天下最好的酒!”

叶公挣脱,直将石鼓手里的酒肉夺去。

团坐在地上,盘腿边吃边喝,护食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叶初被气笑:“三杯下肚,您就身不由己咯……”

知父莫若女。

石鼓低声对吴霜道:“霜儿,若真有这份机缘,得了圣尊元一亲手斩落的七情六欲,这份当世独一无二的见识阅历,足令你九州霸唱,俾睨天地!”

吴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三花噬脑虫折磨我多日,太师父若能入我心识一观,诸多缘由,一目了然。”

石鼓笑道:“那梵天金印与天赋无关,皆在气运二字之中,求之不得,得之勿求!这是你的机缘,旁人皆不可观……”

吴霜低声道:“太师父您都知道……”

石鼓笑笑:“知道一些,不知道一些,说出来反倒没意思了……”

石鼓说得极其隐晦,在场所有人,也只有吴霜听得懂。

石鼓隐约察觉吴霜心识之中有一神妙之物,牵连山海运势,虽不能立时确定他脑海之中藏着山海九溪星图,但他不依仗高深修为强行窥探,人当懂得敬畏二字,方能福寿绵延。

吴霜拉起石鼓的手掌,在掌中写下山海九溪四字。

石鼓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朗声笑道:“哈哈……妙极!”

叶公无暇顾及石鼓和吴霜的怪异举动。

倒是叶初和擎天看得一头雾水。

石鼓笑着对擎天道:“此间事毕,速回涂羹!”

擎天恭敬领命,拍了拍吴霜的肩膀,大概是提前道别。

“好酒!连城也来讨饮一杯……”

羿连城在草庐外高声说道。

“哥……我去寻你,父亲说你一定在这里……”

青翎跑进草庐,脸上洋溢着欢快,脚步轻盈,来到吴霜身边。

羿连城紧随其后,草庐中六人显得有些拥挤。

几日不见,羿连城强迫羿青翎服下筑基灵丹,有四峰任裁﹑陟彰﹑李魁﹑辛步滕协助筹备天阙观壁盛会,羿连城倒多了几分甩手掌柜难得的悠闲。

叶公听有人来抢酒喝,连灌急吞,一坛百花仙酿很快见底。

青翎笑嘻嘻的拉着吴霜胳膊道:“哥,我听话吧,筑基以后,一口气跑二十里路都不觉得累呢……父亲都追不上我……”

羿连城指了指青翎,满脸笑意:“这孩子,都让我惯坏了……”

擎天忙道:“羿家主,这位是我师尊,这位是木宗叶宗主!”

羿连城忙对石鼓见礼。

石鼓笑道:“山野村夫,羿家主有礼了……”

叶初却冷冷道:“说起来,诸位还要感谢羿家主施舍的这一席草庐,我等才有了这安身之所……”唇刀舌剑,指向羿连城。

羿连城一脸尴尬:“连城招待不周,在此谢罪!”

叶初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

那天,叶初惊闻叶沐紫皇身死渊薮城阙,只身仗剑,日以继夜的从啻棣檀殿赶来。

叶初站在天阙山门。

直奔主题,高声问:“哪位道友可带我去渊薮城阙?”

不料,为首的弟子厉声回问:“你是何人?竟敢在我天阙山门叫嚣?”

叶初关切心乱,却非蛮横之人。

立刻道:“木宗叶初,找羿连城有事相问!”

弟子一边派人前去通禀,一面见她极为傲慢,心中不快,叫众弟子远远将叶初看住。

叶初亮出宗主灵牒,却被弟子轻慢。

“叶宗主,在下请教,垂灯春浅,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叶初何曾受过小鬼的冷落,霜眸一凛,微怒道:“让路!”

那弟子不知死活,大笑道:“你说你长得不赖,假冒叶宗主之前,好歹做些功课……我告诉你吧,垂灯春浅,归鸦万点渡金秋!说的是……”

话不及说完,叶初神识骤起,敛剑逼上山门。

众弟子正要阻拦,只见万点剑芒藏在周围草木之中,金绿交织,漫山遍野。

那弟子心神俱惊,这是……归鸦万剑么……急令众人散开,躬身急道:“小子有眼无珠,叶宗主快请上山!”

叶初立时收势,跟小辈犯不上动真格的。

派去通禀的弟子见天色太晚,加之叶初之名太过隆盛,却连个随从弟子都不带,单枪匹马的没有一点宗主派头。

想来想去都不像是真宗主。

因为担心遭尊长责备不长眼色,这才有意怠慢,省了脚力,先去找师兄帮忙辨别叶初身份。

其实也不怪弟子,最近想上天阙的人实在太多了,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到几个自称是山主、宗主的访客。

叶初道:“快带我去渊薮城阙!”

弟子愕然:“叶宗主,小子身在天阙多年,实不知宗主所指何处!”

叶初心道,弟子既识得我的身份,当不敢欺瞒。这便高声道:“羿连城,快来见我!”

羿连城心绪被吴霜那份手绘的宏伟蓝图深深吸引,一面澎湃激动,一面踌躇满志。

忽听有人叫嚣山野,当即生出几分无名之火。好似蓝图业已实现,竟还有人胆敢轻视,不把天阙放在眼里。

纵她是木宗宗主又如何?难不成是天阙亏欠了她什么?

仔细想想,并无亏欠。

既有理,便无须高迎远送!

就算是五行天宗,自不必低三下四。

羿连城像撞了邪,竟装作听不见,痴痴坐在桌边,悠闲品茗。

一直等通禀弟子一步步走上金顶,羿连城这才缓缓打开金门,回道:“叶宗主,别来无恙,请!”

言语之中的轻慢,虽不经意,却逃不过叶初的耳朵。

纵剑落金顶,翩然一叶。

“羿家主,叨扰!”

羿连城邀道:“相请不如偶遇,连城刚沏了好茶,请!”

叶初冷冷回礼:“茶便不必再饮,烦请羿家主相告,渊薮城阙在哪?”

羿连城一脸懵然:“金顶只有一阙,便是天阙!在下实不知渊薮城阙所指何处!”

弟子喘了几口粗气,转身下山而去,嘴里咕囔:“都说了,就没听过天阙有渊什么城这地方,害我白跑一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叶初觉得那弟子和羿连城是在抱怨。

“这就是羿家主的待客之道?”

羿连城也不示弱:“连城只知天阙,不知第二阙!叶宗主若想继续胡搅蛮缠,别怪连城下逐客令!”

胡搅蛮缠?

叶初活了几十年,还没人敢用这么失礼的四个字羞辱她,当下秋心生出霜寒冷意:“区区天阙,谁给你的胆子?”

羿连城也意识到四字的失礼,覆水难收,悔之晚矣。

“想是五行天宗石宗主来了,也不及叶宗主这般威武!”

好一句打鱼带虾,羿连城丝毫不落下风。

叶初本无意纠缠,心中呕着一股无名气,听羿连城似乎刻意羞辱,并没盛怒出手,立时找到了宗主该有的涵养。

只是,羿连城还沉浸在功成名就的希冀,憧憬着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仰视的妄想。

“你们都姓叶,都这般咄咄逼人吗?”

叶初冷冷看着羿连城,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狂妄自有狂妄的资格!羿家主还不够分量!”

羿连城大怒,三才境,破地境后,还不曾出手试剑,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吧!

羿连城剑指腰间,“叮”的一声。

一块玉片嗡鸣着从腰带中跃起;

又一连三指,前后四块玉片立刻拼成半个剑身;

接连五指,五块玉片凑成另外半个剑身;

双掌自腰间一捧,“哗”……

剑柄、剑护应声而成。

叶初怒气更盛了几分,她深知紫皇秉性,定是诸多行止早惹羿连城不快,正巧羿连城借题发挥。

当下清傲道:“蛏王玉簋!”

羿连城得意道:“碧波圣海洛家绝技,九州罕见,此剑可搏叶宗主几招?”

叶初凛然清笑,满脸不屑:“哗众取宠,几片海壳也配称剑?”

羿连城脸色阴沉,杀意顿起,剑有锋而簋无刃,只听山巅海浪声弥散,渐成狂风舞弄巨浪的滔天洪响。

叶初冷哼一声,竟转身而对。

羿连城愤怨萧萧,叶初目中无人的姿态,极大的刺痛了对手的自尊心。

涛声极盛,浪头高高扬起,正欲潮声斩!

叶初素手,举剑过顶。

紫初青霜,初现锋芒。

拔剑之时,胜负已分。

剑半出鞘,叶初的神识铺开,忽然寻见了紫皇灵牒的气息感应,当即敛剑,朝着项天锋修行的悬崖边纵跃而去。

而蛏王玉簋潮声斩未至,对手叶初却已逃走。

羿连城只当是略胜一筹。

不想潮声斩落下,竟反被叶初留在空中的一道剑墙拦腰斩断!

羿连城噤若寒蝉,悲从中来。

他!砸锅卖铁从碧波圣海学来的蛏王玉簋潮声斩,竟被叶初留在虚空中的一道剑墙反斩!

心碎一地,号称绝技,对手甚至不曾出手……

修为碾压?

还是……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吴霜正在渊崖跪坐,手中捧着灵牒。

擎天远观羿连城和叶初对阵,因为担心叶初将罪归在吴霜身上,又担心自己的修为拦不住叶初,只得紧随吴霜身边。

羿连城蛏王玉簋虽败,却不肯输阵,以言语相激:“叶宗主该不会出手为难晚辈吧?”

叶初清冷朗道:“希望羿家主尽快提高修为,再来轻视本宗主!”

羿连城不甘,明明我才是被轻视的那个呀!五行天宗都喜欢恶人先告状吗?

叶初飞掠而下,祭起云梯,直落吴霜头顶。

吴霜正发呆,眼中难掩悲伤,嘴里轻念:“紫皇伯伯,您现在还好吗?”

叶初落在半空,突听吴霜轻声自语,定睛看清他手中灵牒,视线瞬间模糊。

吴霜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叶初的到来,擎天见叶初来了天阙,岂能置身事外。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叶初。

若叶初问责,擎天当尽力保全吴霜。

叶初伸手放在吴霜掌中的灵牒之上,缓缓回眸,泪声道:“你还在这儿?”

擎天不等吴霜回话,声音悲切低沉,低得几乎听不见喘息:“霜儿和我在这里守了紫皇七天……也等了你七天……”

叶初听着耳边这个温柔却悲伤的声音:“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擎天很难过:“知道……他……也知道!”

吴霜眼角的泪水滂沱而下:“我不会让紫皇伯伯一个人呆在下面……”

叶初缓缓朝吴霜和擎天施礼:“未亡人叶初,谢谢你们……没有丢下他!”

擎天还礼,泪眼横流。

没有丢下,只不过心尚记挂。

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汹涌的情绪都压抑在彼此心岸。

这是个悲伤的夜晚,她却在感谢他们的陪伴。

他们尽力想让紫皇感受不到孤单。

她来接替,继续陪伴。

吴霜还想说些什么,擎天轻轻摇头,搂着他的肩膀回到山海小筑。

“师伯,叶宗主为什么不责怪我!”

“因为她比我们所有人都了解你紫皇伯父……”

“师伯,紫皇伯父知道她来了吗?”

“他……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