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下，五辆车排成一排，以一字长蛇之势，较为艰难地行驶在前往结晶山那原生态的土路上。
从卡兰之丘前往商业城的道路，好歹还有人和牲畜长期行走踩出来的土路，略微修整一下，至少可以跑车。但现在，通往结晶山的路线根本没什么人踏足，甚至一年到头都看不见几道人影，就更别说合适的路了，不迷路都算不错了。
车辆在灌木与低树丛里乱撞，好在军工出品，质量杠杠的，倒不怕碰出个什么毛病，而且车上还装载了环境检测雷达，至少不用担心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大坑或者悬崖。只不过嘛，车子虽然安装了超级减震器，但洛明枫依旧觉得颠得屁股疼，像碰碰车一样，摇晃得没有了睡意。
“老冯，解释一下吧。”洛明枫回头望了望，向着冯材询问，“为什么你想留下部分龙群？”
“很简单的道理，我是搞生物研究的，自然是从生物与生态的角度分析。”冯材说着，打开自己的平板，似乎想要调取些什么资料，但这实在晃得头晕，只好作罢，单纯口述。
“之前那个时候，龙群刚一离开加伏大森林的外层区域，我们就到了它们在森林里落脚的地方。这些龙把一大片树木作为原料修筑成了巨大的巢穴，就跟鸟窝一样。我们刚准备进入探查，就发现了奇异的现象，嘿，你猜猜看，发现了什么。”
“呵呵，我哪猜的到。”洛明枫把右手垫在脑后，这样感觉更舒服些，“它们不可能还生了几颗龙蛋，留在里面吧？那个大巢里，除了白骨尸骸，粪便蜕鳞什么的，我可想不出还能剩下些啥。”
“猜的不是挺准的嘛，但那可算不上奇异现象……我原以为，在龙群离开后，它们所驻扎的区域将会形成短时间的真空区，等到龙群的气味消散后，其余逃走的野兽才会重新慢慢聚集。”
“出乎意料，几乎是同一时间，龙群前脚刚走，大批的兽潮就从四面八方涌来。”
虽然这种现象算得上神奇，但是……“兽潮返回跟你探索那座大巢有什么关系吗？”
洛明枫想了想，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只好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关系呀，我又没说两者之间有联系，只是当时刚准备探索龙巢，就被突如其来的兽潮打断了进度。”冯材没有理会洛明枫翻白的眼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是被吓了一大跳，看到的景象完全不符合常理。”
“就算是这些野兽都摸懂了龙群的活动规律，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赶回来吧。”
在稍稍停顿，等洛明枫理解了前面的话之后，冯材继续述说。
“后来经过简单调查，很容易就发现了原因——这些食物链中底层的物种，是被更强大的魔兽用驱赶的方式给撵来的。”
“嗯？”听到这里，洛明枫明显来了兴趣，“为什么？”
“就猜到了你会这么问，我当时也是满头问号呀。”冯材双手一拍，两手一摊，跟个说书先生一样，就差手中一幅纸扇了。
“于是接下来我开始了调查，在这过程中发现，那些魔兽虽然来源于不同的种群，但都有共同之处，它们行动统一，有纪律，在驱赶兽潮的过程中，也在相互配合，互不侵犯，就好像……”
“就好像背后有什么力量在统合控制这群魔兽，让它们完成驱赶野兽的任务。”洛明枫没等冯才说完，自己抢先回答。
“嗯。但我还没有发现这股力量，这些行动的魔兽均由一些强大的同类领导，比起首领，更像是中层的小头目。所以这背后的具体指使者，尚不清楚。”
听到这儿，洛明枫也忍不住思考起来，这可比听雷院长讲物理学有意思多了。
“难道是加伏大森林内部的力量与龙群达成了协议？它们派手下每年固定时间驱赶猎物去往龙群驻扎区域，供龙群捕猎，条件则是龙群不能越界到它们的地盘。”
在这个世界待的越久，相关的资料便收集的越多越详细，整个世界的面貌也就更加清晰。就比如说，根据霜叶城的藏书资料，加伏大森林占地面积十分广泛，完全是一片森林的海洋，内部的恐怖存在数不胜数，甚至有些龙群都无法撼动。
洛明枫猜测道，“会不会是结晶龙群和这些魔兽背后的恐怖存在达成共识，把龙群迁徙的那片区域作为了一个牧场，专门饲养着龙群的食物。”
但没等冯材反驳，洛明枫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这样的话，感觉有些不太对啊，那它们应该在龙群到来的时候赶猎物，而不是在龙群离开的时候才把猎物赶过去吧。”
看到这傻小子会自己思考了，冯材欣慰地点了点头。
“解释的可能有很多，比如大森林里其他地方不适合那些猎物繁殖，那些强大魔兽扮演农场主一类的角色，把合适的猎物赶过去繁殖生息，以求持续发展。”
“也有可能那些恐怖存在跟龙群根本就没有达成合作，甚至是敌对关系。龙群一来，它们便圈养这些逃到自己地盘上的猎物，不让龙群有可乘之机，等到龙群离开，又把这些猎物赶回去放牧。”
“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加伏大森林实在是太大了，这种现象可能只存在于一处，说不准。总之，我的研究暂时还没进行到那儿去，好多东西都还不清楚。”
“这些魔兽说到底也还是动物，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吗？简直跟人一样了。”洛明枫继续担任捧哏的角色，把一个个疑问都抛了出来。
“而且照你这么说的话，加伏大森林是不是算不上纯粹的自然生态了？因为整个大森林都处于龙群和那些恐怖魔兽的掌控之下，就跟咱们的自然保护区一样。虽然尽可能还原自然风貌，但严格来讲也算不上真正的原始。”
“你这倒很像外行说的话，我发回来的那些资料，你根本就没看过吧。”冯材白了洛明枫一眼，“说到这，考一下你。捕食者效应，精明的捕食者策略，收割理论，提起这些，你懂多少？”
“我了个大，不愧是雷院长带出来的，都一个样，你们这些研究者，是不是都喜欢考人啦？你说的这些理论我上哪知道去！敖啸，你知道吗？”洛明枫这边说着，拍了拍身边司机的肩膀。
“咳咳。”年轻的龙人小子咳了两下，故作严肃地说道，“吾师，汝之此言差矣，万物尚不能夺其全造化，何况吾乎，须知术业有专攻，盖……”
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
“好好说白话文，别拽你那四不像的半文言文，听得我头疼。”
敖啸一边认真开着车，一边委屈地说道，“队长，你这算是难为我了，我那成绩你是知道的，在训练营还好说，这都毕业多久了？这些问题呀，理论呀，让星月来回答还差不多，不过她现在在后面那辆车上。”
冯材对着洛明枫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瞧你这副为人师长的样，我看呀，你班上那么多学术成绩不佳的，都是跟你学的。”
洛明枫也不好自己辩解，只好闭上嘴，默默地等着冯材的解释。
“这些理论其实很简单，我稍微提一下就行了。”
捕食者效应的实质，其实就是捕食率随猎物密度变化的效应，是不同物种间的相互作用。简单来说，猎物密度与捕食者的活动频率成正比，猎物多就抓得勤，猎物少就抓得惰。当猎物密度上升到临界点乃至超过时，捕食者的捕食频率都不再上升。
精明的捕食者策略，听名字就知道是在夸捕食者，它们会合理的将猎物控制在一个量，确保自己不会因缺少猎物饿死，也不会因猎物过多产生惰性。
“收割理论”同样也是在夸捕食者。优秀的捕食者就像合格的控制者，在捕猎时优先于个体数量多的物种，这样就会避免出现一种或几种生物在生态系统中占绝对优势的局面，为其他物种的形成腾出空间，有利于增加物种的多样性。
冯材的解释虽然说不上多么通俗易懂，但还是比雷院长的简单多了，至少洛明枫在犯困前就已经大致理解了。
“哦，你要这么说，那我大概理解了。我之前是把那些龙群一类的食物链顶端物种脱离了生态系统本身看待，而实际上，它们的种种活动其实都符合生态系统的原始定义，包括圈养猎物，控制捕猎这些看上去比较精明的事儿，对吧？嘿，简直就跟人一样了。”
但洛明枫刚明白没一会儿，又冒出了新的疑问。
“我这还有个问题，龙群早已成为加伏大森林生态系统中的一环了，虽然它们现在消逝了，但那么大片森林也没那么容易被那些野兽破坏吧，生态系统不是有那个，那个自动调节系统吗？”
继续补充道，“我以前也学过，当某一种捕食者减少，在自然调节状态下，会有另外的捕食者数量增多，从而抑制食物链底层物种发展。”
“嗯，你现在还记得的知识，就跟你现在的大脑一样简单。”冯材毫不客气地损了自己好友一句。
“唉，其实这些龙啊，跟我们人类挺像的。多少人总以为着自己的行为对地球的影响不过沧海一粟，却浑然不知，我们自己其实也是这庞大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甚至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这影响啊，可能很轻，也可能很重。”
“龙群对于加伏大森林的影响也是如此，既会接受森林生态系统的调节，又能够对其产生影响。”
“更多复杂的，我就不说了，讲个我以前的故事——你至少应该明白天敌的影响吧。”
“我以前去过西北方的一片草原，当地的豺狼影响了牧民的放牧，所以那些牧民想尽办法，成功驱逐了那些豺狼。结果，当地的野兔失去天敌，开始泛滥。”
“一开始，牧民们还以为可以靠打野兔多一项收入。后来慢慢的，野兔越来越多，不仅到处打洞，破坏植被，还跟牲畜抢食，甚至饿疯的野兔群咬死了看门狗，冲击了牧民的粮仓，牧民们再多的枪弹毒药都无济于事，甚至还造成了小范围的瘟疫。”
“我试着帮当地人引进野兔的天敌，比如蛇，气候条件让我只能选择个别种类，而它们常常是一顿只能吃几只，然后要睡很久才能消化，效率跟不上。引入鹰，结果它们比起野兔，貌似更喜欢牧民家的羊羔，然后被暴怒的牧民打死了好几只。”
“豺狼不挑食，吃的多，消化快，瘦小的身躯又可以钻进兔子洞，留下的粪便，皮毛等散发的气味，又能够令野兔害怕，从而抑制其繁殖。它们才是最理想的天敌。”
“而我后来想办法引进了适合品种的豺狼，野兔泛滥的问题才得以解决。而现在这种情况，龙群的作用就跟豺狼一样。”
“被那些强大魔兽驱赶着的兽潮之中，我观察到了一些有着强悍防御力的野兽，它们数量少，体型大，是被骚扰着强迫前进的。其他的，基本是一些数量大，体型小的野兽，我丝毫不怀疑它们的繁殖效率，而龙群驻扎的那片区域，很适合生存。”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那些魔兽的目的，但能够预见的情况已经明确了，那就是明年不会再有上千条胃口极大的龙，专门飞到那里去捕猎了。”
“所以，冯材你是想要先将原本生态系统保持平衡，至少不让加伏大森林产生严重动荡，甚至遭受灭顶破坏，对吗？”洛明枫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位老友的意思。
“没错，生态系统的自动调节很坚强，同时也很脆弱，既可能抵挡得住火山海啸的侵袭，在大范围被摧毁后，依然坚挺，重生，也可能毁于几只小小的虫子。”冯材严肃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很骇人听闻，但蝴蝶与龙卷风的故事你们都知道，更别说加伏大森林的原始生态系统缺少了这么重要的一环，剩余龙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至少在寻觅到适合的天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