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卫神武!!!”
在麻子身前绕了三圈的悍卒得了准信后,立马气势大振,今天站岗一点都不烦躁。
早得信息的老军倌儿周有才外披一件灰白罩袍一路小跑到营帐门口远远躬身相迎。
这灰白袍子因洗搓多次有些脱浆褪色导致白的多,灰的稀松。
这可真不是在新官初上任就卖惨,真不是。
“这位是我们骁勇都的文书,周文书。”赵三枪强行压制住心中兴奋大声道。
“有劳了,三日后来营帐寻本将。”
“喏!”赵三枪难掩眼中喜意回礼,转身朝辕门大步赶去。
老军倌儿依旧一声不吭,微微屈身一直没起来。
“老哥是我们骁勇都的军文书?”一道温和声音入耳。
“小老儿周有才拜见都卫。”老军倌儿低首时用眼角余光瞥见新都卫的一双千层底的鹿皮短靴,嗯这短靴形制一般有钱人家的读书人穿得多。
鹿皮鞣制后绵软透气,制作的短靴常被那些喜欢郊游的书生喜爱。
莫非新都卫不是将门之后?亦或是将门中的奇葩?
麻子不理会这老军倌儿心中念头百转,只一句话便让他置身水火。
“周文书这般穿着可是我骁勇都物资匮乏饷银短缺?还是欺本将初次上任,打算捞个好印象?”麻子不急不缓的几句话把周文书吓得浑身颤抖。
“都卫明鉴,小老儿绝无此意啊。”老军倌儿心中不停翻起一句话,果然读书人的心眼子多啊。
他,周有才就是读书时玩不过那些心机深沉的同窗才一怒之下进了皇城卫的,一待就是几十年,熬走十几位都卫了。
那些都卫大多都升迁了,也有下场不好的,顶多半夜“病故”或是赴宴醉酒落水。
“哈哈。起身吧,不玩笑了。周文书乃是我骁勇都一宝,只要尽职尽守,本将是不会亏待任何人的。大志。”
麻子初到营帐的第一个杀威棒算是结束了,现在该是给甜枣的时候。
“都卫这??不合规矩。”老军倌儿那鸡爪似的双手托着大志硬摁给的十两银元宝,瞪大眼睛结巴道。
“什么不合规矩?本将在这里就是规矩。安心收下,这是本将的见面礼。”张都卫温声细语道。
但在老军倌儿耳中却是惊雷阵阵,这新来的看似文弱的小书生世故得很啊,不似那出身将门的憨批。
“周老哥先验明本经将正身后且带本将在营寨四处转转?”
“不敢不敢,喏!都卫请。”
“诶。验明主官正身有何不敢?”麻子假意怒斥。
“是是是。”短短半刻钟工夫,周老倌儿的背汗直冒,这张都卫手段了得啊。
谁踏马传言新来的都卫是个撞大运的文弱书生来着?
尼玛,害死周爷爷了。
周军倌儿的一番作为在都卫眼里通透得不能再通透了,有种演戏被戳破的慌乱感。
骁勇都,千号军卒的军都,早被京中将门等勋贵高门搞得千疮百孔,都卫只能由二十名如同臂膀的亲卫已是百年来诸般势力盘根错节的最佳妥协。
那些什长或是百户校尉游击巡尉的哪个不是京城里的豪族贵门,甚至皇亲国戚。
周军倌儿能在这里待几十年,还不“告老还乡”可见其人有点跟脚儿。
骁勇都设立之初本是防范京城内部暴乱不法无法压制的外援弹压军都,募兵制,衣食住行皆由官家奉养。
军都里保持八百铁血悍卒不动摇,三百兵员机动供京兆府枢密院调配,设有二百四十众骑卒,分为左右两营,特设擅马战的百户悍将任骑营校尉。
现在呢,麻子随周军倌儿在营寨里转悠了一遍,连辎重营,伙房,营库等营中重地都不落。
不堪入目啊。
如今废弛的骁勇都哪里还配得上骁勇两字。
千号军卒的军都吃空饷能达上百人,左右骑营二百四十余骑卒,战马能骑乘的只有一百三十多匹,剩余的不是老病就是伤残。
更有百户校尉攀上某些富贵高门,带领着亲信几乎当成了人家出行的仪仗。
呵呵,也不怕某些御史台的言官参他个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哎。。。
麻子仰天发呆,扪心自问。
高兴得太早了,虽知晓其中定然不顺,未成想这么废弛。
合着是把小爷拉下水来拯救荒驰军都的?
一旁边“喋喋不休”边用余光观察他的周老倌儿还在抑扬顿挫地讲着骁勇都的荣光。
“哎,先停下,周老哥。晚上辛苦辛苦整理下在籍在营的军卒花名册,两日后本将要在校场点卯验身。”
压住心中不忿的麻子微笑轻声。
住嘴的周老倌儿敛起眼中疑光应承道。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小老儿该做的。都卫且放心,小老儿保证据实登录,分毫不差。”
“那就好,走,回营中座谈。”麻子敛起笑脸轻振衣袖负手前行。
落在最后的周老倌儿凝视麻子的身影几息后才抬步追上去,心中不断念叨:今后的骁勇都也热闹咯。
日暮时分,麻子大志离开营寨时,周文书腆着脸送到辕门外久久不回营,像极了一块望夫石。
待小书生骑马回望一眼后,轻夹马腹,纵马疾行回京城,再晚的话就要门禁了,虽是同僚兄弟值守城门,但他初来乍到可不愿留下不好印象。
城郊骁勇都这般废弛,军纪涣散,兵员不足,勋贵插足谋私。
他不信京兆府和枢密院的诸位大佬真的一点不知情。
紧急赶回城便是印证自己某些不成熟的想法,想来还是去寻京城的父母官京兆尹赖府尊最合适。
入夜,麻子只身一人来到京兆府后门。
不消一刻钟,见到了此次年初第一次大朝会的风云人物京兆尹赖文清。
“晚生张青,拜见赖公。”麻子跟着下人一进门便瞅见赖大人静坐正堂,忙拱手拜道。
“张都卫,幸会。请坐喝茶,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啊?”身着棉袍常衣的赖大人亲切问候道。
“谢赖公。”
京兆尹一副老神在在的稳重倒是影响着麻子将心中诸般疑惑压下,缓步来到座前坐定,一杯热腾腾的香茶,浸泡得刚刚好。
如此反倒是久候多时的丝滑感。
张都卫双手端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正寻思怎么开口呢却听闻正座的赖公先是长叹一声。
同为读书人,或许有共鸣吧,麻子竟然有些理解一言不发却长吁的赖公了。
“水至清则无鱼啊。但浑水摸鱼的时代已过去了,现在是需要整肃军务的时候。牧之贤侄乃顺势而为,有事尽管来寻老夫。老倌儿在圣上面前勉强还有几分薄面。”
赖公端的茶碗都快凉了也不见麻子开口,只得先抛个干净。